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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辛夷半懂不懂的樣子,穀梁澤明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也就是說,朕最近可要經常發脾氣了。」

  他語氣溫和,看不出半分方才發怒時的樣子。

  辛夷說:「他們會在帳子外很吵嗎?」

  穀梁澤明想了想:「會說些朕糊塗,勸誡的話,情到深處,說不定掉兩滴淚。」

  「哦,」辛夷點了一下腦袋,靠在穀梁澤明身上說,「那辛夷就找小貓也來喵喵叫。」

  穀梁澤明笑了一下,問他:「讓小貓叫什麼?」

  辛夷想了想,宣布了已經想聽很久的話。

  「就喊,貓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

  帳外,張紹鈞原本在同一眾好友玩樂著,正說自己找到那個貌美之人,過幾日就能帶在身邊給他們看。

  結果說話的時候顧非不知道為什麼頻頻打斷,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紹鈞有些不爽。

  顧非不過一個御史的堂弟,如何敢這般對他指手畫腳?

  他正想著怎麼整治,那少年派的人竟真的一路找了過來,還說主人家現在就要見他。

  張紹鈞驚喜異常,起身先按下了整治的事,準備先把人弄到手。

  他同內侍走著,偷偷觀察。這內侍有宮中氣度,應該是某個宗親身邊的心腹。

  他正在心中思索著憑著自己首輔之孫的面子如何請人放人,還沒到地方 ,忽然聽見一陣耳熟的哀嚎。

  他愣了愣,抬頭看去,竟看見有人狼狽地在地上被拖行,髮髻皆散,甚為狼狽。

  張紹鈞皺眉想避開,卻看見那人抬起頭,花白的頭髮下,是素日家族中嚴厲權威的一張臉。

  祖父…?

  張紹鈞愣愣地看著那頭,轉過頭時,正看見他日思夜想的那個貌美少年被人牽著手走出來。

  那人身上是暗金色的皇袍,身形修長,是不可近人的尊貴威嚴,只有俯首牽人時,流露出一兩分的溫情。

  張紹鈞徹頭徹尾地愣住了,腿腳一軟,跪了下來。

  …皇帝?

  張紹鈞渾渾噩噩地盯著那邊,果然引起了辛夷的注意。

  辛夷示意一般戳了穀梁澤明一下。

  穀梁澤明看過來,冷淡地揮了揮手,很快有人將張紹鈞按住,也拖了下去。

  「勾結外族,滅他九族不為過,」穀梁澤明冷淡道,「不說這個了。」

  第87章

  辛夷離開時遠遠地還能聽見外頭張紹鈞回神後猛然爆發出的哀求。

  他回了下腦袋, 又被穀梁澤明撥回來。

  穀梁澤明捏捏他的下巴:「莫看了。」

  他說著,牽著辛夷到了另一個帳子裡。

  穀梁澤明側過頭,命人將張家其他人扣押起來, 押回京中再待處理。

  徐俞應著退下了。

  周圍的氛圍像是隨著方才皇帝的發怒而一下子肅穆不少。穀梁澤明俊美的側臉和平日沒有什麼差別, 要說, 也就是唇角噙著的那抹笑消失了。

  辛夷打了個抖,手指抓緊了穀梁澤明的手。

  穀梁澤明低頭看了眼,同人用了晚膳。

  果然, 甚至不用第二天, 用膳時候徐俞就進來稟了好幾次,帳外有人求見。

  穀梁澤明通通不見, 大臣們不肯退下,就讓他們自己在外頭跪著。

  辛夷中午吃多了小魚乾, 晚膳沒什麼胃口。

  穀梁澤明看著他沒動幾下的筷子,就將人抱到膝上,一點點餵他吃。

  辛夷嘴挑,什麼都饞, 什麼也都只吃上頭最嫩最好的一塊。

  穀梁澤明還不知這是他寵出來了,給人夾了兩口。

  辛夷吧唧吧唧吃了兩口,就開始往後仰腦袋躲他的筷尖:「不吃了喵!」

  穀梁澤明見狀, 便放下了筷子。

  外頭沒什麼動靜,只有一群人安靜地跪著, 恐怕也惹得貓沒什麼胃口。

  辛夷豎起耳朵,貓耳朵比人耳朵靈一點,他能聽見外頭有人哭求,也有人竊竊私語。

  看小貓豎著耳朵認真偷聽的樣子,穀梁澤明撥了撥他的發尾:「有人得了消息, 總會過來。」

  「第一批大多是不知道張首輔犯了什麼事的人,他們聽聞首輔竟惹怒朕得了這樣的下場,哪怕明面上做做樣子,也得趕過來求情。」

  「若是朕不從,那些知道張首輔做了什麼的人也會過來,」他像是似笑非笑,「一群群的,試圖逼迫朕妥協。」

  辛夷問他:「首輔不是做錯了事嗎?」

  「是啊,」穀梁澤明說,「他不是做錯了事麼?」

  「首輔盤根錯節多年,難以動搖,若非佯裝盛怒,恐怕只有回京處置。

  回去三司會審,只是給了他們運作的空間。」

  他指尖撫摸著辛夷的脖頸,感受底下汩汩跳動的血脈。

  「朕要剝去他的筋骨,叫這朝中再無如此黨羽。」穀梁澤明唇齒間帶著血腥氣,像是剛剛盯上獵物,狠狠撕咬過的野獸。

  「如此,只有殺怕了他們,叫他們知道君威。」

  只有殺得夠快,夠狠,流出的血夠燙,才能鎮住這些玩弄權術的高官。

  讓他們知道,刀也是會落在自己脖子上的。

  他雖這麼說著,卻顯然意興闌珊,沒有半分愉悅的樣子。

  辛夷有點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變成了漂亮小白貓,尾巴晃晃:「貓去找小貓了。」

  外頭甚至來了些宗親,躁動起來。

  穀梁澤明端坐在原地,只看著貓,難得沒有黏貓。

  燭火照映著他高大的身影,金紅的龍紋在衣襟上若隱若現,像是要焚起的火焰。

  穀梁澤明就端坐在這樣焚身的火焰中,垂眸看他,像是一尊玉鑄的俊美修羅,冰冷堅硬。

  白貓踩在書案上,抬起小貓腦袋看人。俊美如天神般的人便垂首輕輕碰了碰貓鼻尖。

  「快去快回。」

  他只說。

  辛夷吭哧吭哧跑了出去,外頭果然跪了一地的人,隨著辛夷走出來,有幾個大臣也被宣了進去。

  他多看了一眼,跑得更賣力。

  白貓矯健地跑去其他營帳中,去找了一圈小貓,要他們喵喵叫起來特別好聽的都去帳子周圍,外頭一有人開始說話就開始叫。

  辛夷想了想,在貓大王萬歲之後加了一句。

  一隻貓喊一個小時給一袋小魚乾!

  辛夷很滿意地回去了。

  他想著穀梁澤明好像有一點不開心,正思考貓要用什麼姿勢躺在人跟前讓摸,就在路上就看見玄一正往外走。

  辛夷最近沒有看見玄一,玄一一身勁利的黑色行服,像是剛從外頭回來。

  辛夷有點好奇地跟了過去。

  貓咪踮著腳走了一段路,發現玄一徑直去的是一塊空地。

  張首輔正跪在中央,執刑校尉手裡拿著雪亮的大刀,卻按在刀上,遲遲未動。

  因為張首輔身邊圍了一圈老臣,口口聲聲道陛下只說斬首,卻並未說不允許旁人送別。

  走過去的玄一抽出了腰間的刀,他的刀極長,抽出的時候帶著「鋥」的一聲:「陛下口諭,若有人阻攔,一併處置。」

  旁邊幾位官員怔了下:「首輔一生鞠躬盡瘁,難道連片刻都不得施捨嗎?」

  辛夷忽然記起來穀梁澤明方才同他耳語的,來求情的第一批人恐怕還不知張首輔做了什麼,只有第二批,第三批,才是真正攪和進這件事的人。

  辛夷抖了一下,尾巴上的毛毛不自覺豎了起來。

  玄一不語,只是提著刀走向了老臣。

  老臣們隨著他的動作散開,辛夷努力從角落擠出腦袋,正看見玄一粗暴地拖著張首輔,將他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張首輔受此污辱,咬緊牙關,滿是褶子的臉上老淚縱橫。

  他喃喃道:「先帝時,是我撐起了內閣,六部之事,夜夜燃盡了燭也看不完,批不完。」

  旁邊老臣露出了淒淒的模樣,像是很感同身受。

  聞訊而來的親眷很快被周圍的官兵扣押,跪在附近不肯離去。

  張首輔聽著耳邊親屬的哀嚎,逐漸露出了個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當了半輩子的首輔了。

  可自陛下登基,他手裡的權力越來越少,這個人俊美溫和的外表底下,是冰冷的君王,容不得旁邊染指皇權半點。

  沒有權,就沒了環繞在身邊的人,他從前可以嚴聲厲色地喝退誘惑,如今卻連喝退的人也沒有了。

  就算他給了些兵器,那些外族也不會打入大宣,頂多,就是邊境紛亂些。

  大宣亂了,陛下就會知道他如何抓得住這樣多,這樣大的權柄呢?就會知道放權!

  「我待先帝,如親君父,忠君事主,不敢有分妄議,朝中上下,都知道我的苦楚,」張首輔看著天,一字一頓地說:「我幾乎也將殿下,當作了半個自己的子侄來疼愛。」

  一旁人驚悚地看著他,陛下如今是君父,是天下人的父親!

  即便是當年,也是儲君,如何能當家中子弟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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