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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馬有失蹄,人有失足,左見鳴難免不走運。

  冰洞開端極其陡峭,冰壁凌亂,他嘗試保持相對安全的姿勢,但奈何慣性已讓他在傾斜的冰壁翻滾起來,狹小的冰室歪七扭八,越往下越深邃。

  「咪咪啦!」

  水漂漂的聲音在冰室中迴蕩,像無數個水漂漂喊他的聲響交疊在了同一刻。

  他只能捂著頭,身體砸出翻滾的軌跡,像不受控制的雪球。最後,腰部被突出的冰石惡狠狠暗算,刺穿肌肉直達骨髓的痛蔓延上來。

  靠、白白挨了一下大的。於刺痛中,還有繼續翻滾趨勢的左見鳴猛地伸手,右手扣住那塊突起的冰,手部皮膚被不平整的冰棱劃出一道道痕跡。

  「呼、嗬——呼——」劇烈的喘息聲從身體裡迸發,人類的身體還在不停晃動。

  小小的冰塊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幾秒內斷裂,他繼續往下摔。

  摔向下方三米遠的一塊冰壁上。

  「呃、啊!」

  身體重重地落地,左額角磕出一塊血口,「摔成一團」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左見鳴有一瞬間找不到自己的骨頭和肌肉,還以為自己是一塊任人捶打的年糕團。

  滴答滴答,冰洞裡流淌著融水冰冷的滴落聲。

  「咪咪啦——」

  水漂漂的叫聲忽地遠了。

  粘稠的液體在臉上緩緩地流淌。左見鳴粗喘著,耳邊模模糊糊地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些悠閒、有些溫暖——比他高出好多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背,這樣說:

  「小鳴啊,去把陽台的蔥拔兩根,你爸炒雞蛋……」

  「毛——」

  孩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好!!」

  左見鳴看見自己抓著兩根蔥,興沖沖地跑到廚房。

  高大的男人背著光,從窗子裡透出的光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一下抱住了那個人的小腿,舉起手裡的蔥。

  「哈哈哈、爸爸神廚下凡,你高不高興啊!」

  他大笑著,抓著他的腋下把孩子托起來,舉過頭頂。

  「咕嗚!!」

  聽見奇怪的聲音,孩子忍不住往窗外看,男人顛了顛他,往懷裡抱。他抬起頭,看見大人剃青的下巴。

  「瞅瞅,炒個雞蛋給他樂的。」女人笑著湊過來,面容模糊,「哎呦,我們小鳴長大以後可要做一手好菜——」

  「露比!」

  左見鳴伸出手,他試圖看清楚他們的臉,可怎麼樣也看不清,只好伸出手去摸。孩子的手按在母親的臉上,像在撫摸一塊柔軟的布料,微微地下陷。

  他像擦拭玻璃一般試圖把模糊的記憶都擦拭鋥亮。

  女人笑起來,她的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嘴角向兩邊揚起時露出一些牙齦。當他注視這張臉,他不會去考慮她是漂亮還是普通,他只是眷戀。

  左見鳴好想她。

  「怎麼哭了——小鳴啊,你已經六歲了,是男子漢了,咋可不興哭啊。」

  男人大呼小叫地再把他舉高,他的抬頭紋很清楚,寬寬的額頭下是濃黑的眉毛,他用這張臉做出過無數的怪表情。

  「是不是碰著了?」

  「我……我……」左見鳴半闔著眼,幾乎要閉上,熾熱的液體不停地蔓延,遮蔽了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克制不住地流露出眷戀、不舍。

  ——好累。

  ——不想離開,想留在這裡。

  不想要長大。

  水漂漂落在他的臉上,含水量百分之九十的身體遠比這個無盡嚴寒的冰洞要來的溫暖,像是裝入滿身的溫水。當它落在自己的臉上,左見鳴的呼吸聲也愈發地擴大,他不可抑制地清醒一些。

  父母才清晰一些的面容又慢慢地拉遠。

  左見鳴站在遠處,看著年幼的自己被父母抱在懷中抽泣。原來當時自己搬椅子去摘蔥的時候,從椅子上摔下來,頭著地以至於哇哇大哭——

  原來以前是那麼脆弱的人啊。左見鳴模模糊糊地想,他現在已經不會輕易落淚了,是如父母口中合格的大人了。

  「咪咪啦……」

  水漂漂將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很輕柔地呼喚他,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左見鳴睜開眼睛,看著模糊的現實世界。

  其實異獸夥伴呼喚的每一聲他都聽見了,但是左見鳴那一刻選擇依偎在父母懷裡,選擇不當御獸師而是當一個孩子,選擇成為留在過去的膽小鬼。

  但想要留在過去的人,都被時間推著往前走了。

  左見鳴不得不走,他活在了未來。於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對不起……」他呢喃說。沒能盡到御獸師的職責。

  水漂漂用觸手抹開他額頭上的血跡,抱住他。

  它和幾十個兄弟姐妹的卵一同在海崖懸壁上出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擁有長輩是何等感受。

  但它猜想,御獸師現在需要擁抱。

  左見鳴的面部肌肉微微地抽搐,他難以忍耐地說:「我、我——我實在是糟糕的御獸師……」

  「咪、咪咪啦。」

  事情才不是那樣的呢。水漂漂在他耳邊發出反駁,像水流在深海中那樣安靜地流淌。

  它決定和左見鳴契約。

  「就算我、這麼任性,就算你沒有進化……」左見鳴的聲音愈發地低,寒冷包裹住他,從每一處破開的傷口,鑽進鮮血淋漓的身體。冰洞裡太冷太冷,他流出的血將他帶往失去溫度的世界。

  難以忍耐的疼痛自腰間傳來,那塊冰石似乎傷害到了脊椎。左見鳴能感受到與此同時,身下的冰山在吞噬他,拉著他緩慢地下墜。

  不出意外,他會像其他人一樣被秘境帶走。

  左見鳴輕輕地問:「就算那樣……你也要和我契約嗎?——娜迦?」

  回答他的,是水漂漂緊緊地抱住他的腦袋的動作。

  即使進化的約定沒有達成也要契約。

  因為夥伴之間,未完成的約定是不會比彼此更重要的。

  於是銀白色的契約展開,飛速地在兩者之間建立聯繫,像一隻無形的手拿著細細的銀針銀線,將他和水漂漂緊密地串聯。

  左見鳴傷痕累累的手腕上再度蔓延開一處淡藍的螢光紋路,能量盈盈地、如水一般綻放。契約帶來的反哺努力地修復傷勢。

  但他還是下陷,一半的身體已經落在冰下。

  左見鳴說,「我、不想要輸……我想要許願。」他終於說出口,「我想要、再一次——看見我的媽媽媽和爸爸。」

  什麼願望都能夠實現的萬能許願機,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好事吧?

  儘管這樣認為,左見鳴依舊想要許願,他好想念、好想念,無比地想念那個可以放肆大哭的年紀。那個一睜開眼睛,父母還會出現在眼前的時間。

  「你們能、幫幫我嗎……?」他哽咽著說。就好像在自己的異獸夥伴面前,再一次成為當年受傷了需要關愛的孩子,展現出脆弱。

  不過就算暴露脆弱和無助,也是沒關係的。因為御獸師和異獸是這樣可以承載起彼此的穩固的聯繫。

  像家人一樣溫暖,像朋友一樣陪伴,像愛人一樣不可分離。

  如此炙熱的愛。

  毛毛刺蝶會承載起他、寄居童子會承載起他,水劍客會承載起他,水漂漂亦是如此——「咪咪啦!!」

  那是當然的!水漂漂用力地抓住他軟綿綿的手腕,使勁往上拽。它呲牙咧嘴,像在拽著一頭陷進泥沼里的大象。

  當然,水漂漂的力氣是不足以拽起左見鳴的,所以知道這一點的水劍客會幫忙。左見鳴手腕上,屬於水劍客的深藍色契約靈紋亮起了閃光。

  左見鳴下陷的速度慢了一些。

  兩個異獸的力量不夠的話,那就三個。

  寄居童子的黑色的契約靈紋開始蔓延,繞著左見鳴的手腕延伸至手肘,能量涌動著。

  左見鳴不再下陷,他陷進了異獸和秘境的拉鋸戰之中,但在這場對戰中,決心更強的那一方會贏。

  「毛、毛毛!」

  下次說這種話就不要用問句啦。

  我會無條件地幫助你——早在那個時候起,我們就是不可分離的一體,共有一顆心臟。

  御獸空間裡的毛毛刺蝶用力振翅,於是左見鳴胸口,有著蝴蝶紋路掩蓋的傷痕爆發出璀璨的光,白色的柔和的光照亮冰洞,光在冰晶中流淌,蕩漾出絢麗的藍色。

  屬於異獸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湧上來,沿著身體的血脈不停地、不停地流轉。

  最終通過契約,通過左見鳴,連接起了他們五個。水漂漂抓著他的手腕,拔蘿蔔一般把左見鳴往上拽。

  摔進坑裡太倒霉了所以會嘲笑你,但也絕對會把你拉起來,誰讓我們是世界第一好的隊伍。

  不管隊伍的名字是叫我們說的都隊、暗影炫彩隊、冒險團、哩哩露露咪咪啦無敵隊又或是水劍客一直沒有想好的那個隊伍名字。

  但毫無疑問的,是個好隊伍。<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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