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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永遠,我只要我們相處的此刻,你可以走,但要記得回來。」

  記得回來被我轉化為半身,和我一起為舊世界送葬。

  無雙鎮是世外桃源,清晨隨時有勤勞的居民早起上街,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刺激,成為了情意漸濃的催化劑。

  羞赧的水聲消融在遠處的江流拍岸聲里。

  酒肆的門口的青石板路上,小麻雀用翅膀捂住腦袋,忍不住隔著絨羽的空隙悄悄往外看。

  【父親,為何變成了這樣?】

  小麻雀不懂,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懂。

  「幾萬歲的神族別裝純潔,過來關門。」

  被漠然卻直達靈魂深處的聲音喚回神志,飛翼這才注意到無糖饅頭已經離開,他的父親拎著食盒回到酒肆里,只留下背影。

  父親應該沒有生氣,飛翼卻覺得脊背發寒,匆匆撲騰著胖翅膀爬過門檻,費勁地把酒肆大門關上,打個滾,變成垂髻幼童,滑跪到洪晨雨腳邊,匍匐在地:

  「父親我錯了,我真得知道錯了。」

  飛翼出生時,隕落的父親尚未涅槃,神族內亂日久,是以飛翼幼年沒少挨欺負,自有一套自保的手段。

  可惜對洪晨雨不太管用。

  比起旁觀飛翼求饒的鬧劇,洪晨雨更喜歡打理巢穴,剛進門,就開始著手清理酒肆里劣質含糖饅頭的氣息。

  酒肆里很多東西都是風滿樓置備的,只能洗,不能扔。

  至於周延昭的陶笛……

  碎瓷聲里,無數粉末濺在飛翼身上,湮滅為虛無。

  飛翼不敢躲,繼續賣慘,「總之您再別打我了嗚嗚……」

  在無雙鎮街頭被打爆,而後在酒肆的廚房裡被洪晨雨無數次拼起來又打爆,再打真得要死了。

  洪晨雨將酒肆里外洗了很多遍,確認屋子徹底乾淨了,這才給自己倒了碗酒坐下,順便教育孩子,「在這裡的若是你的哥哥姐姐,他們不會求饒,只會認錯後心中盤算著如何殺我。」

  祂回憶起有趣的事情,嘴角略微上揚,「孩子,我愛你們,會縱容你們所有的過錯,你動了我的饅頭,我才會小懲大誡。」

  飛翼:?

  不對,先前在街上擊中我的,明明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

  其中神族力量來自父親,另一種力量……飛翼不認識,但父親的無糖饅頭真是無糖饅頭?

  飛翼害怕這是什麼成熟神族見怪不怪的常識,問了會導致父親愈發厭惡自己的弱小與無知,就把情報爛在肚子裡。

  儘管他確實很弱,不然也不會被千秋哥哥打發出來,追殺兩個含糖量約等於零的饅頭。

  但是神艱不拆嘛QAQ

  飛翼糾結了一會,試圖禍水東引,「父親關心您的饅頭,不跟去蒼嘉城嗎?」

  他要看哥哥也挨揍!

  洪晨雨抿一口酒,搖頭:

  「他要我在無雙鎮等他,我就等他。

  不過,蒼嘉城距離靈宗很近,無涯觀弟子行走天下,他們出現在蒼嘉城非常合理。

  我還是會去蒼嘉城,去蒼嘉城的不是『我』,僅此而已。」

  碗中酒已見底,尚且還有些潮濕的水漬殘留。

  洪晨雨將殘酒揚了,靜待液體隨著空氣張力攤開,化作懸浮的水鏡,施展了千里洞觀。

  鏡外僅有一人,鏡中卻倒映出兩個影子。

  洪晨雨見怪不怪,啟唇與鏡中人說了些什麼,顯然有交代要務。

  ……

  芳齋是無雙鎮上唯一一家賣糖果點心的店鋪。

  無雙鎮居民日常嚼用大多靠自給自足,店鋪不多,若是有需要,通常會乘船去江南或者江北採買,原本沒有賣點心的店鋪。

  奈何仙尊在無雙鎮養了房小嬌夫,後來又有了十分可愛的兒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沒什麼愛好,唯獨喜歡吃糖。

  於是芳齋朝夕之間就蓋起來了,青瓦白牆,成為無雙鎮風景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它亦是風滿樓和申屠在無雙鎮處理公務的秘密基地。

  此刻,芳齋的大門緊閉,風滿樓推門而入卻並未受到阻礙。

  隨著風滿樓的身形進入門後,他左手掌心握著的化妝鏡,迸發出銀色的光芒。

  青年的容貌也出現了些許的變化。

  原本平平無奇的路人臉愈發帥氣,靜若深潭的眸子呈現出深灰,其中更有重瞳。

  細微的轉化只在須臾之間就已經完成。

  風滿樓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確信自己幻化出的確實是「申無命」的容貌,就露出了滿意的笑。

  芳齋里很安靜,臨牆的貨架上擺放著被木盒打包的糕點,不曾沾染分毫灰塵。

  櫃檯後面,原本應該站著店家的地方卻不見人影,走上前,才發現一個蹲在地上埋頭幹活的身影,滿頭大汗地處理堆積如山的堅果殼。

  是謝長安。

  這小子機靈得很 ,不僅動作麻利,也沒有讓他自己受傷,在風滿樓行走刻意發出動靜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少主少主!」

  假和尚十分殷勤地打招呼,沾滿果殼碎屑的手無規律地亂揮,有些滑稽。

  風滿樓覺得謝長安買東西還能把自己賣成夥計,挺新奇的,「叫你來買糕點,怎麼又在櫃檯後面忙上了?」

  謝長安回答:

  「本來那位眼睛很像您的芳齋老闆挺好說話的,看了我的單子就開始打包糕點。

  只是他在結帳的時候,仔細地盯著我的臉看了片刻,突然問我是不是叫謝狗子。

  我說前輩真是消息靈通啊,自然應了。

  那位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沒生氣,只是憑空變出一堆堅果,叫我把它們剝完再走。

  所以我就在這裡剝堅果了。」

  謝長安陳述事實之餘,不忘用殷切地眼神看風滿樓:芳齋的老闆就是那位吧?所以我聽從他吩咐沒問題,他叫我剝堅果殼,也是對我的考驗,對不對?

  風滿樓不騙人,他朝謝長安點點頭。

  謝長安的眼睛更亮了,幹活也更為起勁了。

  風滿樓將視線從忙碌的打工人身上挪開。

  修士五感敏銳,他在芳齋門口就已經感知到店裡只有兩個人。

  吩咐謝長安徒手剝堅果的,自然是芳齋背後的主人,申屠。

  風滿樓踏過芳齋里針對外人的的禁制,對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糕點熟視無睹,走向後廚。

  申屠果然在那裡,往常見之即可奪人性命的眼睛睜開了,他周身並無殺意,神情認真,卻並非在處理什麼動搖修真界的大事。

  此刻他眼中最在意的,唯有雪白的米粉、油潤的甜口餡料,規整的木質模具……

  如此匠心製成的蜜漬糕點,不入口,只是嗅著糖飴香氣,便是甜到了心裡。

  「父親倒是悠哉。」風滿樓看申屠忙碌,一時手熱,也拿模具開始熟練地搓糕點,「馬上要和狂沙娘娘的弟子甚至他本人對上,您還有心做這糕點。」

  修真界大多數修士都有個共識:魔尊雖然長得不太嬌媚,但伊定然是女兒身,稱一聲「狂沙娘娘」,方可凸顯對女修大能的尊敬。

  會產生這種誤會,是因為風眠主修的功法《吹落殘紅》分上下兩部,非女修不能大成,男性修士最多只能練完上部,再往後冒進則會反噬自身,甚至危及性命。

  ……

  第12章

  男性無法修煉後半部分的《吹落殘紅》,這算是許多修士都知道的小常識。

  若是強行修煉,很可能會如同古時大多數不自量力,妄想仙魔同修卻爆體而亡的修士一般。

  風滿樓能仙魔同修而不死,不僅因為僥倖獲得本命法寶「應覺鏡」協助調理體內真氣,入道之初還服用過若干天材地寶,實在有取巧之嫌。

  何況,仙魔同修甚至以此道踏碎虛空、破界飛升的修士罕見歸罕見,卻也並非沒有先例。

  風眠卻是唯一一個《吹落殘紅》大成的男性修士,幼時家族慘遭滅門後,以白丁之身搏殺至魔尊,也是經歷了無數生死,腥風血雨里殺出來的。

  魔尊性行兇悍,雖不樂意被視作女郎,但男子之身練成《吹落殘紅》實在過於耀眼,解釋起來也很麻煩,早年修為弱小時還可能被仇家猜到身份追殺圍剿,索性將錯就錯了下去。

  如今看來將錯就錯也是有好處的。

  至少申屠這裡,他腦洞再大也想不到「狂沙娘娘」就是枕邊的丈夫,無雙鎮的虛假小家庭得以多一重維繫下去的保障。

  不提泡沫幻滅的未來,申屠此刻依舊在專心伺候糕點。

  他常年教書育人,言語行動不徐不疾,讓最不聽話的學生也能安心聽講。

  「你說我急不急,那還是有些急的,但是我給眠眠的糕點急不得。」

  戀愛腦沒救了。同樣在搓糕點的風滿樓腹誹。

  「江南那邊出了些小問題。」申屠倒是不在意兒子是否在吐槽,兀自說正事。

  風滿樓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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