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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把今天的早餐——他親手做的魚肉糊糊倒了進去。

  小龍忽然不動了。

  尾巴都不搖了。

  就這麼直直地盯著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祈長夜戳戳小龍:「不想吃嗎?」

  小龍飛快搖搖腦袋,抱緊小碗,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嗷——」的一聲。

  一腦袋扎進了碗裡。

  祈長夜:「……」

  有這麼喜歡嗎。

  他安靜地托著下頜,看著這隻埋頭吃吃吃的幼崽。

  掃蕩完一整碗魚肉糊糊,小龍抱住自己的小碗,腦袋擱在碗沿,一動不動,好像在思考龍生。

  祈長夜:吃撐了。

  碗裡空蕩蕩的,一點不剩,看來,這隻小龍真的很喜歡。

  祈長夜決定中午給它換個口味,除了蔬菜和魚肉外,還可以加點蘋果,混合在一起。

  反正,小龍也喜歡蘋果。

  他拆開一支營養劑,一飲而盡。

  小龍:「?」

  小龍不解地盯著那支營養劑,又看看自己的小碗,發出一聲疑惑的「嗷」。

  為什麼要吃那個。

  好難吃。

  祈長夜:「方便。」

  小龍沉默兩秒,痛心地抱住祈長夜,又開始大聲嘆氣了。

  祈長夜沉默。

  他總感覺在這隻幼崽眼裡,自己好像已經被打上了「過的什麼苦日子」的標籤。

  耐心地解釋:「也沒有那麼難吃。」

  小龍露出一種「你別說啦我都知道啦」的眼神,憐愛地蹭蹭他。

  不信。

  祈長夜:「……」

  他決定中午給小龍的糊糊里多加一點水果。

  陽光灑滿沙發,一隻小龍又開始歡蹦亂跳,圍在祈長夜身邊,四處追著光線。

  它往前一躍,躍過一道光屏。

  光屏懸在通訊器上方,小龍好奇地繞回來,小爪子穿過虛空的屏幕,撓一撓。

  下一秒,屏幕浮出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芙洛城的城主,雅歌。

  「喲,小傢伙。」

  雅歌吹了聲口哨:「時間差不多咯。」

  小龍:「?」

  小龍掀起祈長夜的袖子就鑽了進去,藏起來,不肯冒頭。

  祈長夜輕輕遮住袖子,說:「有新任務嗎?」

  「你的心理醫生昨天剛跟我說,你最近在吃藥,不能動用精神力。」

  「這段時間,你好像已經用過幾次了?」

  小龍從袖子裡拱出來,淺金色的龍瞳緊緊盯著祈長夜。

  祈長夜伸了根手指,把小龍一點點推回袖子裡:「不要緊。」

  小龍又冒出來,繼續盯著祈長夜。

  祈長夜又默默地把小龍塞了回去。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虐待病人。」

  雅歌輕轉手中的筆。

  「這些年深淵的救援任務全是你負責的,於情於理都該給你放個假,半年怎麼樣?」

  祈長夜搖頭:「太長了。」

  「那就十二天好了。」雅歌說,「本來我也不想一直重複十二天的,誰讓某人一開始說只養某個小傢伙十四天,現在好了,還剩十二天。等十二天一過,我就要把某個小傢伙接走咯。」

  話音剛落,她結束了通話。

  祈長夜:「……」

  小龍:「…………」

  小龍一下從祈長夜袖子裡鑽了出來,這次怎麼塞都塞不回去了。

  祈長夜與那雙好像含著許多情緒的龍瞳對視片刻,微微別過了臉。

  窗外雲捲雲舒,染上晚霞的緋紅,隱沒在星光之間,又隨著魚肚白飄起,光潔如雪。

  新的一天早上,小龍抱著屬於它的小碗,坐在它的小軟墊上,埋頭吃新的糊糊。

  祈長夜安靜地坐在一旁,這幾天,小龍「霸占」了很多家裡的東西,廚房客廳還有臥室的某個角落,都成了小龍的專屬領地。

  他知道,這隻小傢伙是想儘可能地多留下一點它的痕跡。

  它想留在這裡。

  烏黑的眼睫微垂,祈長夜的手指懸停在通訊器上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恰好,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來自雅歌:【給某隻小傢伙添置的窩】

  照片裡,寬敞的客廳邊沿,多了一個嶄新的培育箱。

  祈長夜第一反應是,太空了,裡面的墊子也不夠軟,離窗戶太近,又在客廳,晚上颳風,客廳太黑,小龍可能會害怕。

  他把這段話發過去,雅歌過了半天才回了一句:【艾麗婭也覺得沒問題,不要你管】

  祈長夜:「……」

  他抬眼,吃完糊糊的小龍趴在沙發間,窩在那個專屬它的小角落發呆,尾巴末端的鱗片,微微閃爍。

  晨間的風流轉過陽台,再拂來時,夜色已籠上窗畔。

  深夜下了一場雨,驚雷劈開呼嘯的雨幕,房間被轟隆不絕的雷霆照亮,夾雜虛弱的咳嗽。

  床頭的杯子墜地,水花四濺。

  小龍從溫暖的被窩裡驚醒,發現自己已經被挪到了客廳。

  臥室房門緊鎖,小龍毫不猶豫地一蹦而起,扒拉住門把手,用力地蹬蹬爪子,按開了門。

  房門推開,它的龍瞳里,一道削瘦的脊背伏在床頭,如彎折的柳枝,蒼白的唇角染血,沿著毫無血色的下頜滑落。

  小龍受驚,立刻沖了過去,祈長夜猛然睜開眼,一剎那如黑夜裡的利劍出鞘。

  那雙墨黑無光的眼眸沉如暴雨烏雲,偶有金色的雷霆滾動閃爍。

  然而,鋒銳的清明只持續了短暫一秒,就墜入無盡的寒夜。祈長夜的眸光落在虛空,眼眸恍然而失去了焦距。

  小龍抓住他的手指,冰涼刺骨的指尖凍得它瑟縮一下,卻抱得更緊了。

  這隻幼崽緊緊貼著祈長夜,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捂熱他,小小的尾巴也一寸寸纏上去,一聲一聲急促地喊他。

  「嗷?嗷!」

  哥哥?哥哥!

  「對不起……」

  輕喃的低語,幾乎難以聽清。然而,小龍還是捕捉到了。

  它昂起腦袋,龍瞳里似乎浮出驚喜的神色,但很快它就發現,這句話並不是對它說的。

  祈長夜雙目失神,遍體冰涼,在雷鳴暴雨的寒夜裡失去了意識,只是喃喃重複著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大家……隊長……」

  小龍一動不動,定在原地。

  祈長夜又吐出一口血,這一次,兩道鮮紅的血從那雙漂亮而空茫的眼睛裡落了下來。

  轟隆——

  驚雷持續了一夜,幾乎整晚,祈長夜都在頭疼欲裂的劇痛、以及血腥刺骨的夢魘里掙扎而不得解脫。

  他知道,這是再次使用精神力的反噬,也是過往帶給他的,無法抹去的積疴。

  姍姍來遲,還是沒有放過他。

  他的身體像是被反覆撕裂,僅僅一次就足以將人折磨發瘋的痛楚,卻曾經出現在許多個夜晚裡。他吞下所有嗚咽,嚼碎了血沫咽入乾澀的喉管,掙扎著抬首,一道道血淋淋的人影,漠然地俯視他。

  多年前的夢魘,一如昨日般鮮明刺目。

  祈長夜終於閉上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墜,墜向沒有盡頭的深潭。

  ——直到,一隻看不見的手,撕開深淵,用力抓住了他。

  「哥哥……」

  模糊的聲音,從遙遠到逐漸清晰,落在他的耳邊。

  「別怕,我帶你回去。」

  微光落入祈長夜的眼中,綻開,破碎,凝固為雪白的天花板。

  夢魘與疼痛消退,他從深淵,回到了現實。

  「……」

  祈長夜睜著雙眼,冷汗浸透衣衫。

  ……這一次的反噬,結束得比之前更快。

  似乎有某種極端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他迅速低頭,想要找尋什麼。

  ——那雙烏黑的瞳孔,驟然定格。

  一隻小龍,躺在他的枕側,頭顱耷拉,尾巴無力低垂。

  細小的尾巴末端,一個刺目的血洞,汩汩冒出鮮血,浸透那團小小的身軀。

  小龍明顯疼極了,渾身不斷顫動,哪怕被冰涼的手指托起,被捧在掌心,也蜷縮成小小一團,微弱地發抖,甚至發不出半點嗚咽。

  幼小的,脆弱的,奄奄一息。

  祈長夜大腦一片空白。

  今天以前,小龍的尾巴末端,還有一枚鱗片。

  漂亮的,閃耀的,讓小龍開心了很多天的鱗片,和它一樣,剛剛新生。

  ……沒有了。

  猙獰的傷口攪爛血肉,幾乎貫穿輕軟的尾巴,祈長夜可以想像到,這隻才破殼幾天的幼崽,咬住自己的尾巴……將鱗片硬生生撕了下來。

  然後,給了他。

  世界晦暗,祈長夜如墜深淵。

  「對不起……」

  那雙捧著小龍的手,冰涼而修長,曾經毫不猶豫地掠奪過許多生命,現在,卻不受控制,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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