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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那份量化分析的報告之後,他用極限速度瀏覽了其中幾個方向,在10年Shakespeare Quarterly的一篇對莎劇口語詞彙的應用研究中找到了靈感。他顫抖著寫了論文構思,向老劉匯報,期望這次導師能做個人,畢竟導師不同意,他就無法換方向。

  過了兩個小時,老劉回覆:【快四年了,你終於肯動動腦子了。】

  這人有種神奇的能力,哪怕是誇讚也能激怒別人。

  然後就是慣常的訓導:【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能我讓你研究什麼你就研究什麼,沒有點創新能力你在學術界混不下去的……】

  系裡有一位聲名遠揚的師兄,在拿到畢業證之後,跑到文南樓,把老劉辦公室的門板拆下來了。聞笛很理解他。

  但在脫離苦海之前,他決定忽略任何負面評價,只看結果:這人同意了。

  突入另一個領域是很艱難的,聞笛戴上耳機,打開電腦,一邊看先行研究,一邊啃計量的教程。他正費力地記筆記、捋邏輯,把鍵盤敲得嘩啦響,臥室里突然傳出了熟悉的……刺耳的……要命的……音樂……

  噪音!

  聞笛一推桌子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推開臥室門,拿著琴弓的邊城好像被抓包的賊。他拽過邊城的手腕,拉起橡皮筋又狠狠彈了一下。

  「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他指著邊城手中血紅的兇器,「為什麼要阻止我工作?」

  「我以為你帶了降噪耳機就聽不到了。」

  「聽得到!」聞笛頭痛欲裂,「這個琴你非拉不可嗎?」

  「我在想一個算式,」邊城猶豫著說,「拉小提琴的時候容易有靈感。」

  「這是什麼破理論?」

  「真的,」邊城說,「音樂是和繆斯女神交流的方式。」

  「還交流呢,」聞笛說,「繆斯女神早被你拉聾了!」

  邊城把琴弓放了下來:「有那麼誇張嗎?」

  「商戰都不用毒鯉魚澆發財樹,只要你站在公司門口拉琴;三體人都不用派出水滴,只要讓智子在地球上循環播放你的琴聲,」聞笛真心發問,「你聽不到你自己在拉什麼鬼嗎?」

  「我在想算式。」

  「那江羽呢?」聞笛轉過頭,看到江羽從隔壁跑了出來,站在門口,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你聽不到你哥哥拉琴?」

  江羽說:「好聽。」

  聞笛仰天翻了個白眼。好傢夥,滿門音痴,只有他一個正常人。

  「我不拉了,」邊城把提琴箱合上,「你工作吧。」

  聞笛回到餐廳,坐下。在怒火中勉強啃了一節計量課後,他合上電腦,拿出包里的一瓶果汁,一口乾完。

  他剛要把瓶子扔進垃圾桶,忽然看到門口還擺了個紙盒,裡面裝滿了瓶蓋。紙盒上貼了個說明:製造瓶蓋的塑料和製造瓶身的塑料不是同一種類型,混在一起會降低回收效率。

  他看著說明,眉頭緊鎖,內心湧出一股破壞的衝動。深呼吸幾次,他最終還是把瓶蓋擰下來,和瓶子分開扔了。做完環保先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亟需一個恢復愛意的理由。他走到主臥,看到邊城還對著白板冥思苦想,顯然還沒找到思路。

  看到聞笛,他從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轉過身:「怎麼了?」

  「我剛剛有個地方沒看懂,你來給我講講。」

  邊城很快走了過來。

  還是講課好,講課能最大程度凸顯伴侶的智力優勢,就連要命的溝通能力,在講課的時候也神奇地提升到正常水平。聞笛翻湧的情緒像退潮的海浪一樣逐漸平息。

  弄懂知識點後,他伸了個懶腰,看著電腦上的筆記,開始了時移世易的感嘆。

  「唉,現在腦子不如以前了,學數學好慢啊,蔣南澤當初花了好幾天給我解釋扎里斯基拓撲,我都沒明白,」聞笛說,「歲月不饒人啊,我高考數學還考了一百四十多呢。」

  「這跟歲月沒關係,」邊城說,「中學數學只是數學裡非常非常小的一個角落,和現在研究的數學問題是兩回事。如果沒學微積分的話,你學的就是一千年以前的數學,學了微積分,那算是沾了一點三百年以前的數學。拓補是一百年前的數學……」

  「我懂了,」聞笛說,「你是說我的數學還是人的水平,看不懂數學這麼先進的東西。」

  「一千年前是。」

  聞笛深吸一口氣,感覺剛剛升起的愛意也像退潮的海浪一樣縮了回去。

  他盯著橡皮筋看,邊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拉開橡皮筋,自覺地彈了自己一下。

  「我累了,我們睡吧。」聞笛說,

  睡覺好,不說不動,能摸能抱,把帥哥去其槽粕取其精華,一定能點亮他們的婚姻前路。

  他帶著對救命稻草的憧憬,走到床邊,緩緩躺下。片刻後,頂燈熄滅,臥室陷入黑暗。一陣腳步聲過後,身邊的床鋪陷下去,溫暖的氣息沿著被褥傳過來。

  聞笛側過身,面對著身旁的人,然後發現邊城也望著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中交匯,淡淡的月色里只剩下了呼吸聲。

  邊城微微抬起手,輕觸他的臉龐,他閉上眼睛,輕輕地、幾乎是不自覺地,向那溫暖的手掌靠攏。在被單下,身體的距離無聲地縮減,直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溫度。

  然後,邊城忽然坐了起來。

  驟然失去肌膚相貼的暖意,聞笛嚇了一跳:「怎麼了?」

  邊城抬手開燈,聞笛被光刺激得眯起眼睛。

  「這個標籤應該對著床腳的。」邊城捏著被褥的一角說。

  聞笛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邊城已經把被褥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被子騰空而起,掀起的風吹散了熱氣,然後被子又重新落下。

  「剛才那個角度,原來蓋腳的地方就蓋到頭了。」邊城解釋道。

  聞笛的嘴張開又合上,最後只吐出一句冷冷的命令:「睡覺。」

  燈熄滅,人躺下,聞笛已經失去了肢體交流的欲望,邊城的手剛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直接打了回去。

  睡吧,聞笛閉上了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心跳逐漸放緩,意識也慢慢鬆弛下來,正當他離入睡還差臨門一腳時,旁邊的人忽然又坐了起來。

  聞笛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怒火終於抑制不住地從天靈蓋噴發出來:「你又幹什麼?!」

  「這個被芯沒整好,」邊城摸索著調整被套,讓它和被芯對齊,「這邊都捲起來了,很難受。」

  聞笛的後槽牙磨得咯咯作響。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握住邊城的手腕,把橡皮筋拉到極限,然後鬆手,響起了嘹亮的「啪」的一聲。

  「最讓人難受的就是你!」聞笛說,「我求你了,睡覺吧!」

  「這樣我睡不著。」邊城揉著疼痛的手腕說。

  聞笛深深吸氣,提醒自己是成年人,要管理好個人情緒和暴力衝動。

  被子的窸窣聲持續了好久,每一秒都在增加命案發生的概率。

  終於,被套變得完美平整,邊城滿意地躺了下來。身邊的聞笛用手捂著臉,死氣沉沉地問:「你打呼嗎?」

  「除非太累,一般不打。」

  「很好,」聞笛把手放下來,「我睡眠淺,一有動靜就醒,你要是再打呼,我們就得離婚了。」

  邊城驚恐地看著聞笛,對方翻了個身,背朝著他睡了。

  屋內又沉寂下來。

  十分鐘,二十分鐘……

  半夜,鼾聲如雷。

  邊城睜開眼,久久地看著天花板。

  誰問誰?!

  身邊的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打起呼來怎麼跟交響樂似的!

  一會兒像風箱,一會兒像口哨,一會兒像沸騰的火鍋。時高時低,時停時續,每一次呼嚕音效卡頓、他快要睡著的時候,雷鳴般的下一波攻勢就會驟然響起,簡直就是精神酷刑!

  幾度輾轉反側之後,他起身看了眼表,快到一點了。他嘆了口氣,小心地走出臥室,輕輕和上門,然後去儲藏間裡拿了床被子,彆扭地把自己塞進沙發,在難得的清淨里昏昏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啊,互相傷害啊

  第59章 我們的意志是園圃里的園丁

  第二天早上,聞笛神清氣爽地醒來,伸了個懶腰。睡眠洗去了煩躁和怒氣,昨晚的不快已經消弭,生活又變得欣欣向榮,一片美好。

  起床時,身邊的床鋪已經空了。他走出臥室,看到邊城頂著黑眼圈坐在餐桌前,喝著於靜怡送的咖啡機生產的提神飲料。桌子左邊擺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油條和豆漿,右邊是一袋土司和牛奶,可謂中西結合。

  「你早起去買的?」聞笛問。

  邊城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吃飯,手勢蔫蔫的,眼睛裡沒什麼神采。

  聞笛滑進椅子裡,醒來就有現成早餐的感覺真好。

  不一會兒,江羽推門出來,響亮地說了一聲:「早上好!」

  「早上好!」聞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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