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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思貝舉著開了閃光燈的手機,牽起一點裙擺,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微涼的細軟沙子上。

  她把手機對準海灘上那一排高大的棕櫚樹,又回過頭,對比從酒吧到這棵樹的距離。還是覺得太近,她繼續往前走。

  「好像是這棵吧……」杜思貝停下來,看著面前一棵垂著巨大扇形葉片的棕櫚樹。

  雖然這麼做實在有點蠢,但她握著手電筒掃視了一圈,就自己一個人,有什麼好丟臉的。

  杜思貝蹲到樹下,長裙掃地,開始像掘地獸一樣扒拉樹根周圍的草叢葉子。她很快覺得美國人民的素質難以恭維,草叢裡什麼都有,驚嚇程度不亞於她在四川山坳坳的小溪邊翻石頭,結果翻出一隻四腳朝天的壁虎。

  捏扁了的易拉罐,皺巴巴的安全套,還有被吸食乾淨後只殘餘一點白色粉末的迷你塑膠袋……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她一年前扔在這裡的薄荷煙菸頭。

  正在這時,背後忽然刺來一道大亮的白光。

  杜思貝遮住眼睛去看那道光源,才發現距離她幾米開外的地方停著一輛車。有一個人下車向她走來,兩條長腿在車燈的光束間交替邁步,優雅,從容,像從不可思議的夢裡而來。

  他的聲音卻比夢還要清晰,帶著微微不悅的低沉:「我一晚上到處找你,你給我在這撿垃圾?」

  杜思貝仍蹲在地上,揚起手電筒,幽幽的白光從下而上烘托出陳行簡鬼魅一樣瞪著她的臭臉。

  她結結實實噎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Laura告訴你的?」

  「你都到公寓樓下了,為什麼不上來找我?」陳行簡根本不避打在自己臉上的那道直筒筒的光線,凝神盯著杜思貝,狹長的眼睛微挑,氣勢十分威壓,「僅憑一個電話就判我的死刑,提著行李要回國,杜思貝,你對我就沒點最基本的信任麼?」

  杜思貝慢慢站起身,攏了攏長裙,低聲說,「我要是不相信你,還來這幹嘛。」

  「這是什麼地……」陳行簡四處一看,驀地收了聲,轉回頭,再次看向杜思貝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同時他呼吸也變得重了起來。

  杜思貝關掉手電,兩個人之間一下陷入無邊的黑暗。

  海風在棕櫚樹的葉片間穿梭,沙沙作響。

  「陳行簡,你不覺得人跟人之前的緣分,真的很神奇嗎?」杜思貝側首看著遠方的大海,夜空中掛著幾顆疏朗的星星,她的聲音很輕。

  「一年前,我就站在這裡,在這棵樹下抽菸,只希望那場無聊的酒會快點結束,可是,你向我走過來了。」杜思貝笑了一聲,和著空曠的風,在夜裡聽得分外清晰:

  「於是,我開始擔心時間走得太快。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平生第一次,迫切地想和一個人發生點什麼。」

  杜思貝說得很認真,每個字都慢慢的,像給最珍重的禮物系上蝴蝶結包裝,她沒有注意到,陳行簡正在不聲不響地靠近她:「最開始,我很在意是我先喜歡上你這件事情,也反省過許多次,或許我們之間並沒有所謂的緣分,一切都是誤打誤撞。」

  在醫院那次,杜思貝偶然聽見陳行簡和別人打電話,說到後遺症三個字。

  她又不是笨蛋,立刻從壞蛋老闆在關心我身體的粉紅泡泡中清醒過來,知道這傢伙帶她體檢只是為了安他自己的心。

  直到陳行簡對她那張貧血報告單露出如臨大敵的緊張反應,杜思貝開始覺得,我的壞蛋老闆好像也沒那麼壞。

  何況他長得還很帥。

  杜思貝在黑暗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菸草味,陳行簡原來已經站到她的面前,領口輕蹭她的鼻尖。

  「你的告白說完了嗎,杜小姐?」他的手繞到杜思貝腦後,充當溫柔的軟墊,輕輕將她頂到樹根上。

  背貼上樹皮那一刻,陳行簡的氣息鋪天蓋地籠下來,激起杜思貝渾身的雞皮疙瘩。

  她揪住他領口,手背抵著他尖硬的喉結,急急忙忙補充:「還沒有,你……你不要壞我氣氛。」

  陳行簡喉間漫開一絲笑意,「好,你接著說。」

  可她想告白的那個人就近在咫尺,那些翻來覆去的情話,也已經告訴他很多次。杜思貝為自己的詞窮懊惱,如果她是個詩人多好。

  片刻的沉默里,兩人靜靜聽著彼此的呼吸。

  一陣衣料摩擦的輕微窸窣聲後,陳行簡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極為體貼道,「你的心意我都接收到了,接下來,可以輪到我說了嗎?」

  杜思貝耳根一點點發燙,倒要看他有多文采斐然,賭氣一般,胸脯撞上陳行簡胸口:「好,你說呀!」

  陳行簡笑了笑,輕吻她的耳廓,柔聲道,「杜思貝,嫁給我好嗎?」

  簡簡單單八個字,如春夜乍起的驚雷,細細密密的電流一下貫穿了杜思貝全身,從頭頂到腳趾,她被包裹得無法呼吸。

  陳行簡單膝跪下來,從長褲口袋摸出一個方形絲絨盒,盒子吧嗒彈開,絨布上鑲著一隻晶瑩璀璨的鑽戒。

  鑽石不大,卻在素淨中透出一份溫雅,像看似遙不可及,實則抬手就能觸摸到的星星。

  早在等待杜思貝登機的那個清晨,陳行簡就在機場珠寶店買下這隻戒指。就像刻在珠寶盒下的英文,Everystonehasasoulofitsown——每顆鑽石都有自己的靈魂,而屬於杜思貝的鑽石,一定是一眾珠光寶氣中最惹人疼愛的這顆素鑽。

  而她此刻笑得是這麼開心。

  杜思貝驚訝地發現,層層疊疊的樹影后,不知何時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像森林裡的螢火蟲,在夜空中飄來飄去。

  那些無人機掛著小夜燈,嗡嗡飛攏到他們身邊,映出陳行簡仰面看她時的清俊臉龐。

  杜思貝用手指描摹過無數遍的,陳行簡的眉眼鼻唇,都在此刻,在夜燈光暈的籠罩中,化為更清晰的模樣。

  答應他,是今晚再肯定不過的事情。只是,杜思貝還想給這個夜晚增添一絲懸念。她伸出一根食指,彎下腰,像逗弄一隻坐在地上的大狗狗那樣,點了點陳行簡的鼻尖。

  他在緊張,鼻尖都發涼。

  「可是,你給我的告白呢?」杜思貝雙手撐住膝蓋,笑盈盈道,「不要說就只是求婚噢。」

  陳行簡顯然愣了一下。經歷了一天的悲傷,忙碌,他的頭髮變軟了,濕濕的搭在額前,看上去有些脆弱。

  杜思貝嘆了聲氣,揉揉他腦頂,「好吧,看在你今天表現不錯的份上……」

  「我為你念一首詩吧。」陳行簡溫聲打斷她,神情篤定。

  杜思貝彎了彎唇角,等他開口。

  陳行簡看著她,說,「這是關於你,我能想到最好的一首詩。」

  和你在一起

  不和你在一起

  這就是我

  衡量時間的唯一尺度

  海邊,樹下,男人略低的嗓音,像打磨過的砂石一樣富有磁性。

  詩便是這樣,越質樸的詞語,越直擊人心。杜思貝咬唇笑起來,「你寫的嗎?」

  陳行簡一臉正經:「不,是博爾赫斯說的。」

  「……」

  杜思貝忽然一下特別羞惱,好像被陳行簡反過來捉弄了一道,她繃起腮幫,氣鼓鼓就要站起身:「什麼嘛,我要聽你原創的啊!」

  「哦。」陳行簡忍笑拉住她的手,將那枚鑽戒推進去。

  他盲買的求婚戒指,正正好好鎖住她的無名指,仿佛冥冥中的一生一世。

  「那就,我愛你。」

  ……

  三天後,陳行易的追悼會,在洛杉磯海邊的一處墓園裡舉行。

  陳行易走得太急太突然,陳維風根本無法接受,連吃多天的藥還是降不下血壓,所以這場告別儀式完全由陳行簡全程操辦。

  即便如此,杜思貝還是在人群中聽到些閒言碎語。

  「跪在蒲團上那個,就是陳家小兒子啊?長得挺俊,沒想到做的淨不是人事兒。」

  「早聽說他覬覦自己的嫂嫂,那寧小姐今天沒來,還不都是為了避嫌,誰沾上他都得染一身腥!三十歲的人了,還在外面風流呢,誰知道去了中國有沒有弄出野種。」

  「哎,陳老爺子遲早被他氣死。」

  旁人正說到這,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篤,篤,篤。

  空寂的大廳里響起緩慢而沉重的拐杖聲。

  是陳維風。他在蘇荷的攙扶下,一手撐拐,仿佛風一吹就倒的枯葉,顫顫巍巍走進來,走到正中央鋪滿白菊的靈柩邊。

  陳維風在兒子的靈柩前默然許久,他沒有落淚,只是緊抿的薄唇發出細微顫抖,某一秒,他突然抬起手,伸進透明玻璃製成的靈柩里。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已經入殮的逝者哪能隨便碰!

  陳行簡迅速從蒲團上站起來,前去阻攔,「爸,您不能再摸哥了——!」

  陳維風一扔拐杖,就要觸到陳行易的那條胳膊反手揚起來,脆生生扇了陳行簡一巴掌。

  「我的兒子,我想碰就碰,你這個沒良心的滾遠點!」<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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