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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撫司圍府,聖上不拿郡王怎麼樣。

  但一位皇子、聖上還不曾定罪的皇子,在鎮撫司的看管之下出了事,也足夠郡王爺喝一壺的了。

  壓制住郡王,就是壓制舒華宮。

  甚至,有那麼一瞬,一個念頭突然划過順妃的腦海,讓她如墜冰窖。

  聖上會要了巍兒的命嗎?

  聖上又不是沒有殺過兒子!

  殺了巍兒,順理成章壓住郡王,也能堵上承平長公主的嘴,巫蠱案不用再提及……

  如此一石數鳥之時,聖上萬一心一橫……

  順妃越想越怕,幾乎不由自主地,渾身發顫。

  李巍看在眼中,急切問她:「您在想什麼?您別胡思亂想!」

  順妃搖了搖頭,咬緊牙關,沒有說出心中可怖的想法。

  「容母妃想想辦法,」順妃顫著聲音道,「天無絕人之路,一定、一定還會有轉機。」

  話是這麼說的,但走出花廳時,順妃自己都不信。

  半亮的月色落在她身上,給人攏上了一層薄薄的光,也讓她頭上隱約的白髮顯得格外分明。

  她確實老了,哪怕保養用心,也阻攔不住歲月的刀斧,只從五官模樣,勉強能看出二八年華時的出色模樣。

  順妃的祖父祖母都是江南人,長居京城,父親娶的妻子亦是南方女子,生養的女兒雖未經歷過江南煙雨,但還是能一眼看出與北方姑娘的不同來。

  她曾經讓永慶帝心動不已,也是這份心動,讓她不得不入宮。

  馬車出了宅子。

  順妃沒有立刻回宮,只讓車把式在附近繞一繞、轉一轉,全當散心。

  她多年不曾上街,夜色里的泰興坊說不清是熟悉還是陌生。

  嬤嬤憂心忡忡看著她:「娘娘,讓奴婢下車,奴婢悄悄去那頭問問,怎麼也要給殿下想個辦法……」

  順妃正想答應下來,話到嘴邊又愣住了。

  她都「妄想」到聖上要一石數鳥了,又如何相信那邊會救巍兒呢?

  憑什麼呢?

  就憑何家當年的有心卻沒機會使勁兒?

  就憑她的一廂情願?

  落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鬆開,又攥緊,良久,順妃開口道:「定西侯府那兩母女是在街上開了酒肆對吧?開在哪兒了?」

  馬車繞到了西街上,順妃隔著帘子看著廣客來的匾額。

  翁娘子正迎客,抬眼瞧見對側停了輛華貴馬車,不由多看了幾眼。

  見上頭不下客、亦不走,翁娘子去後院與阿薇說了聲。

  阿薇眼珠子一轉。

  泰興坊離西街不算近,但圍府是大事,已然傳了過來。

  阿薇思索著,走到前頭大堂,又走出去,直直到了馬車邊上。

  「不知是哪家貴客?」她問。

  車把式驚訝地看著她。

  而車帘子掀起了一個角,露出年老婦人的半張臉,那人問:「有雅間嗎?」

  「有。」阿薇頷首。

  引馬車走了後巷,阿薇打開後院大門,看著走進來的一主一仆。

  先前與她說話的是仆,她此刻才看清了那位主的真面目。

  陸念也從小屋子裡出來,仔細打量來人容貌,恍然道:「順妃娘娘。」

  「你認得我?」順妃問。

  「您興許是不記得了,有一年我進宮給皇太后賀壽,與您問過安。」陸念答道。

  說是問安,其實是半道上遇見,打過照面而已。

  順妃確實不記得了,只衝陸念笑了笑。

  請順妃到屋子裡坐下,陸念開門見山:「宮門落鑰有時辰,算起來您的時間也不多,我們就都別繞圈子了。您是來吃飯的,還是想來說事的?」

  順妃的視線從陸念身上挪到了阿薇這兒,問:「有醃篤鮮嗎?」

  「娘娘,」阿薇道,「這是一道春菜,現在不當季。」

  順妃一愣,失笑著搖了搖頭:「是,我糊塗了,廚房裡有什麼就上什麼吧,你母親說得對,我時間不多。」

  阿薇看向陸念,見陸念頷首,她便去了廚房。

  陸念是個不講客氣的,何況是她自己的地盤,她自顧自坐下來,道:「阿薇做菜好吃,下回若空閒了,讓她給您做新鮮的,但今日,您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是正事要緊。」

  順妃靜靜看著陸念,道:「郡王、鎮撫司那兒怎樣才能放過我兒?」

  陸念輕笑了下:「您爽快,我也爽快,但這事我沒法給您答案,您得問郡王爺。」

  順妃眉頭皺了皺:「問你們母女,也差不多。」

  「恕我直言,」陸念問,「鎮撫司才剛剛把八殿下圍在宅子裡,按說你們不至於沒有應對的法子,可您……

  怎麼也得掙扎掙扎吧?與對手談條件,是你來我往拼殺一陣之後才該出場的手段。

  您突然登門來,倒是把我給弄懵了。」

  嘴上說的是懵,陸念實則一點不懵。

  她又笑了,笑容里甚至還明晃晃地展現出了嘲弄。

  「您這麼做,是已然看透了局勢一邊倒,乾脆省點力氣算了?」她問。

  一針見血,扎得順妃的臉色很不好看。

  阿薇捧著食盤進來,聽見這幾句,問道:「娘娘,您後悔嗎?」

  順妃掀起眼皮看她。

  阿薇一面擺桌,一面問:「八殿下一人成不了事,但大難臨頭時,您求不了任何本來該與他站在一起的人,您後悔嗎?」

  不等順妃回答,阿薇把筷子雙手奉到她面前:「走到這一步,您後悔嗎?」

  第226章 娘娘,您更該多愛的是自己(兩更合一)

  順妃沉默了。

  她其實沒有想過「後悔」二字。

  起碼,在這件事上沒有。

  她的人生、還有其他更讓她後悔的事,因而根本顧不上去悔這一樁。

  所以,當阿薇這般問起時,順妃很難立刻給出答案來。

  既然來了這裡,那就是認認真真好好談一談。

  被踩到痛腳的暴跳如雷,和堅決不低頭的嘴硬,都是下策。

  走下策,先前直接回宮就是了。

  良久,順妃抬手接了筷子,嘆息著道:「實話是,不能細想。」

  稀里糊塗著,一年復一年,日子就過去了。

  一旦鑽起牛角尖,只會被困在其中。

  「我這么半閉著眼睛過日子,」順妃苦笑道,「不及你們兩母女通透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陸念道,「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想,不聞不問、閉著眼過日子的人,更舒心、更長壽。

  旁人且不提,只看我那胞弟。

  我帶著女兒回京之前,他是什麼都不知道,也從來不會多想,他做他的侯府世子做得又舒心又自在。

  眼前沒有我這個攪事精姐姐,父母妻兒兄弟,沒有一樣讓他心煩的。

  做一個蒙在鼓裡的人,他做得很開心。

  反倒是我戳破了他的美夢,他必須接受慘烈的現實,明白自己住在鏡花水月之中,這些時日就混身不舒坦了。」

  陸念說到這兒頓了頓,長嘆一聲:「話又說回來,若是我們母親沒有被害,他那樣的性子,其實是最最好的。

  而娘娘您,若是未入深宮,不用卷進麻煩里,不細想、只過好眼前生活,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順妃默然。

  她並非聽不懂陸念的意思。

  陸念的話有道理,但可惜,她從一開始、就不該住在鏡花水月里。

  那是無親情的天家,不是她閨中的小閣樓。

  地方變了,身份變了,處境變了,她還用以前的方式生活,或者說,變本加厲地自欺欺人,今日結果就是註定了的。

  「陸念,」順妃深深看著她,「你當真是個想得特別明白的人。」

  「您能聽得進去我說的話,就說明我和您的想法大差不差,」陸念客客氣氣地,「我倒是希望您能多與我說說您的見解。

  我這個年紀,說起來也是可惜,從未聽過年長一輩的女性的教誨。

  繼母黑心,不被矇騙就不錯了。

  前陣子接觸的兩位長輩,安國公夫人是個癲的,文壽伯夫人,也是瘋的。

  在我看來,您和她們都不一樣。」

  順妃眼神暗了下去,喃喃道:「誰知道呢?骨子裡也許一樣瘋、一樣痴。」

  邊上,一直沒有出聲的阿薇在冷靜地觀察順妃。

  母女聯手多,阿薇最有體會的是,當陸念好言好語講道理時,反而是淬了毒。

  陸念剛才說的那些,自然不是信口開河。

  先前,她們兩人聽定西侯講順妃、何家、榮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管是什麼、在幾十年前把這三方聯繫在了一起,但時至今日,他們是有不可能解決的矛盾的。

  這個矛盾就是李巍。

  粉飾著花團錦簇,點把火一燒,裡頭全是荊棘。

  阿薇和陸念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聲道:「娘娘,先用飯吧,菜會涼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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