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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臨毓扯了下唇。

  幼年時他只逢年過節才會見到永慶帝,但巫蠱案後,永慶帝想起他來了,時常召他進前。

  十年,足夠他看清永慶帝了。

  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流著他的血,更能體會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這優勢也同樣帶來了劣勢。

  與他本身的意願無關,心底深處對血親不自覺地存了一份「善」的念想,直至被陸夫人大刀闊斧地劈開了迷霧,展露出背後的真相來。

  那是血淋淋的濃黑的污血。

  沈臨毓是這般想的,也就這般說了。

  「阿薇姑娘不用擔心,我在那一天到來時會突然下不去手。」沈臨毓道。

  而回應他的,依舊是阿薇姑娘出人意料的舉動。

  阿薇向前傾了身子,原本落在他胳膊上的手順勢往他背後,與她抬起的另一隻手合在了一起。

  這是一個突然到來的擁抱。

  而且,主動出擊的人並未立刻退開。

  饒是沈臨毓這麼「直抒胸臆」的性子,都驚訝極了。

  他不止一次與阿薇姑娘告白,而對方並未展露過同樣的情感。

  沈臨毓並不會介意這種「不對等」,是他自顧自的心動,又如何能強求阿薇姑娘一定要予以垂青?

  況且,對阿薇姑娘來說,金家沒有平反之時,這些情誼反倒會是負擔。

  沈臨毓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從負擔成為助力,有用的人材不會被踢開。

  現在,阿薇姑娘突然予以了「回應」。

  不是言語,而是一個擁抱。

  心意相通時,是不是應該回以同樣的擁抱?

  可沈臨毓沒有動,不是胳膊受傷了抬不起來,而是,他怕會錯意。

  只是心跳不受他的控制,一下快於一下。

  鼓動的心跳聲在耳朵中迴響,沈臨毓聽得很清楚,他相信阿薇姑娘也定然聽到了。

  一時間,許多話縈繞心頭。

  或許此刻不是個合適的時候,但又或許,近在咫尺的此刻就是那個時候。

  沈臨毓深吸了一口氣。

  他想儘量平復一下心境再開口,只是用處……

  還是個反作用。

  被母親「誇讚」靈敏的鼻子,在空氣的流動間嗅到了阿薇姑娘身上的味道。

  不是單純的胭脂花露,還有在廚房裡操持後自然而然染上的柴火味。

  踏實、質樸,以及哪怕是心跳飛快也不會慌亂的安定。

  安定到,什麼樣的答案好像都能坦然接受了。

  「這也是添籌子嗎?」沈臨毓輕聲問。

  阿薇愣了下,想起前回兩人關於添籌子的對話,不知怎的就笑了起來。

  「不是,」虛虛抵在沈臨毓身前的頭搖了搖,她說得很平白,「是吾道不孤的感激。」

  平反。

  不是簡單的翻一個冤假錯案。

  她對抗的是皇權,是永慶帝明知是錯、還一意孤行的君恩。

  「在和嬤嬤隱姓埋名的那麼多年裡,我其實沒有想過『平反』。」

  「嬤嬤也不敢讓我去想。」

  這事一旦開始想了,就是無窮無盡的怨恨與不忿,是無能為力的痛苦與不甘,到最後便是連眼下最簡單的「活下去」都沒有辦法做好的自我折磨。

  翻案,於男子難,於女子更難。

  「所以,不去一遍遍思考冤屈,憤怒命運,才是當時我們最好的生存之道。」

  「我很理解太子的想法,算是一種逃避吧,靠著逃避,和一個個小小的目標,讓自己能往前走。」

  「你知道我當時的目標是什麼嗎?」

  「是這個月要比牆上劃的上一道線再長高一個指節,是明日要完整殺一條魚而不弄破苦膽。」

  沈臨毓失笑出聲。

  胸口起伏,以至於能清晰地感覺到抵在那兒的額頭是熱的,也就能想像到,他現在看不到的那張臉龐應是紅的。

  他還是抬起了右手,用傷勢輕的這隻手按在阿薇的腦後,道:「可你依舊會憤怒。」

  阿薇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似是很不習慣,而後又放鬆下來:「是啊,不敢為自己,而是為了他人。」

  「顧家兄妹那樣的,鄉里村頭很多人家的磨難。」

  「再後來,是為了母親,氣憤她的遭遇,難過她的痛苦。」

  「看起來是我支撐著她活下去,給了她一個『回京向繼母復仇』的目標,但同時,也是母親點燃了我心中的勇氣。」

  「嬤嬤給了我很多支持,她教了我很多,也幫了我很多,但我一直跟著她,我們的脾氣很像,怯懦也很像。」

  「勇敢的是母親,她讓我相信,我可以去拼去賭,我這麼一雙手,也可以為家裡復仇。」

  說到這裡,阿薇停頓許久。

  沈臨毓沒有催促她,也沒有把這話接過來,就這麼等著她。

  因為他的胸口是燙的,那是阿薇姑娘的眼淚,透過了秋日衣裳,潤濕了他的皮膚,也滴透了他的心。

  讓他不由地緊了下覆在阿薇腦後的那隻手。

  阿薇調整了下呼吸,再開口時,聲音是喑啞的,但語調還是穩住了。

  「她讓我敢於為自己的人生去伸冤。」

  「哪怕,我抗爭不過皇權,但我起碼能撕開一個角。」

  「從馮正彬開始,像小時候那樣,一個個小小的目標,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讓我覺得,我不是孤獨的。」

  「而你,沈臨毓,你讓我相信,我能撕開的不僅僅只有一個角。」

  「即便會藉助你的力量,也是我為他們報了仇。」

  陸念告訴過她,不要害怕借刀。

  便是進了廚房裡,也不是自己的那套廚刀才能砍瓜切菜。

  只要能做出一桌好菜來,誰的刀、誰的柴,又有什麼關係?

  沈臨毓也告訴她,她可以盡情利用他,把他當做自己手裡的刀。

  在回京的這條路上,她是陸念的刀,又何必不敢再握一把刀?

  拇指一下又一下撫在她的頭髮上,沈臨毓整理下了思緒,道:「這十年裡,我從沒有想過放棄,或者說會覺得走不通。

  敢於去想,在這一點上,我遠比你幸運。

  但是,遇上了你,讓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順,走得更快。」

  沒有這突然回京的一把尖刀,沈臨毓固然可以從科舉舞弊入手,他查到了馮正彬,以此按部就班向岑太保發難……

  看起來道路清晰,但真正在千步廊行走過,才知道絕非如此簡單。

  撬開馮正彬的口需要時間,岑文淵再過幾年就會告老,再從岑文淵咬向安國公,牽扯出背後的李崇、李巍等人,沈臨毓需要「徐徐圖之」。

  幾年、十幾年,說不準的。

  事實上,在一年之前,他就是做好了十幾年如一日的準備。

  而阿薇姑娘用她的廚刀,為那漫長的平反路劈開了一條捷徑,讓沈臨毓能夠在現在就窺見了布局的真兇,也能夠直指永慶帝。

  「吾道不孤」,還真是沒有錯。

  沈臨毓正想再和阿薇說些什麼,敏銳聽到一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那腳步其實算輕的了,只是他聽力好,他甚至能聽出來,那是陸夫人的腳步聲。

  陸夫人是向這屋子過來的,他是不是應該推開阿薇姑娘?

  但他聽到的好像太遲了,現在推開只怕來不及?

  就是這麼一個猶豫的工夫,沈臨毓看到了陸念。

  陸念停在了廊下,透過那隻啟著一條細縫的窗戶和沈臨毓四目相對。

  沈臨毓渾身僵住了,張口要說話,卻見陸念與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而後,陸念還輕手輕腳地,把那條縫都關緊了。

  腳步聲遠去,沈臨毓的人放鬆下來,但還是不自在極了。

  阿薇察覺到了,抬起頭看他。

  眼淚已經收回去了,除了通紅的眼睛之外,幾乎看不出她剛才哭過。

  沈臨毓實話實說:「剛剛陸夫人來過,還關了窗戶。」

  阿薇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著那嚴絲合縫的窗,沒忍住笑了聲:「沒事,我晚些跟她說。」

  旖旎親近的氣氛散了,也就不好再抱著不放了。

  沈臨毓放下了手,垂在身側,只是手指在掌心捻了捻。

  阿薇與自己倒了盞茶,潤了潤喑啞的嗓子,道:「說正事。」

  正事是,昨夜遇險,先向李崇發難、還是李巍,亦或是同時施壓。

  「我建議逐個擊破,」阿薇道,「事情出了點偏差,他們兩人現在應當也是七上八下。

  想自保,就會努力去咬另一個。

  狗咬狗里有一條,要咬得激烈,就起碼要讓其中一隻相信,咬贏了對方,就是它的勝利。」

  沈臨毓深以為然。

  安國公夫人為什麼會配合?

  除了她那張狂起來什麼都敢說的嘴,更因為有「章瑛岑淼兩人的活路」在吊著她,讓她願意衝鋒陷陣,且拼盡全力。<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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