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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無咎道:「也讓我為你梳一梳頭髮罷。」

  賀青冥卻道:「我只怕又白了頭髮。」

  「有麼?」柳無咎道,「我只看見滿頭銀色的月光。」

  賀青冥一笑,把白髮說成是月光,柳無咎為了他,倒學會了指鹿為馬。

  柳無咎卻已拿過簪子,為他戴好,道:「這還是我給你買的簪子。」

  賀青冥道:「你花我的錢買的。」

  柳無咎哼了一聲,心道賀青冥也太不解風情,卻瞧見賀青冥周身罩在寬大的婚服之下,忽而轉身來看他,其身姿綽約,眉目似嗔且笑,一顆心思已盡數都在他身上。

  柳無咎呼吸微微一亂,把賀青冥的頭髮也拂得亂了方向。他氣血上涌,這副年輕的身體還不能馬上平息,他的心臟也仍在飛快地跳著,他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告訴他,讓他記得不久前發生過什麼。

  他不可能不記得,莫說是今晚,便是過了千千萬萬個晚上,他也決不會忘記。這畢竟是他的第一個晚上,和他共度了這第一個晚上的,畢竟是他很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人。

  賀青冥忽道:「別亂動。」

  柳無咎委屈巴巴:「我沒有。」

  「也別亂想。」

  柳無咎更委屈了:「想也不可以嗎?」

  賀青冥偷偷笑道:「不可以。」

  「……哼。」

  過了一會,二人攜手走出來,走到聖陵湖畔,月光底下,賀青冥忽地瞧他,很是鄭重道:「無咎,和你在一起……我很歡喜。」

  柳無咎道:「我也是。」

  賀青冥又道:「聽說到了最後時候,人會迅速衰老……到時候你可不要嫌我難看,不然……」

  「不然怎麼?」

  「不然我第一個拉你一塊同歸於盡。」

  柳無咎哭笑不得,賀青冥以前從不曾這樣對他耍脾氣,不過,今日賀青冥有什麼脾氣,他也都只剩下一腔歡喜。

  他定定瞧著賀青冥,似乎已下了決心,道:「青冥。」

  賀青冥道:「什麼?」

  柳無咎道:「我要做一件一直以來很想做卻沒能做成的事。」他忽地撩袍下跪,對著星月天地深深一拜,道,「皇天后土為證,柳無咎願與賀青冥永結白首。」

  賀青冥低頭看他,柳無咎從來不拜天地,而今卻叩首跪拜了。他道:「只怕這段姻緣天地難允。」

  柳無咎卻道:「我不怕天地,只怕高堂。」

  他又對賀青冥一拜,道:「師父,今日弟子要同你成親,望你准允。」

  高堂二拜。

  賀青冥看著他,恍惚想起來當年柳無咎拜他為師的情形。

  當年,當年……當年何知有今日?當時只道是尋常。

  賀青冥也跪下來,與柳無咎面對著面,兩人相視一笑,深深俯首,三拜禮成。

  今日既遂夫妻之實,此刻終成夫妻之禮。

  只不過,這也許是天底下最奇特的婚禮,沒有賓客喜宴,沒有花燭鴛帳,更不曾有三書六禮,一個將死之人和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在聖陵里成親,倒真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柳無咎抬首,他已忍不住去瞧賀青冥,亦忍不住笑:「青冥……」他的笑容卻還未來及展開,便已變作驚惶。

  卻見賀青冥忽地臉色煞白,他渾身驀地一顫,陡然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倒在了柳無咎懷裡。

  第226章

  月色落入白鹿懷中, 玉璧生輝,影影綽綽,恍惚浮浮沉沉於夢中。

  沈耽已然入夢, 夢中人道:

  「阿蕪就是我, 我就是阿蕪。」

  阿蕪?金烏?到底誰是誰, 誰又不是誰?

  沈耽睡的昏昏沉沉,卻仍記得當日,那天晚上, 阿蕪啜泣著依偎在他懷裡,道:「沈郎, 沈郎, 我捨不得你……」

  那天他卻什麼也沒察覺,只心滿意足地抱著他道:「娘子, 我們已是夫妻了, 結髮為夫妻, 恩愛兩不疑。既然是結髮夫妻,當然是不會分離的了。」

  可惜勞燕分飛, 他們夫妻到底分離。

  從前是離居, 而今更加離心。

  「阿蕪!」

  沈耽胸中刺痛,一聲痛喝,驀地醒來。

  夢醒了,卻沒見到阿蕪, 只見到金烏。

  金烏正躺在他身側,他側著身子,手支著下巴,一眨不眨地瞧著沈耽,見沈耽醒來, 驀地笑道:「沈郎!」

  人如其名,他的笑容燦爛的像太陽。

  沈耽卻陡然翻身,一把壓住他,道:「這是哪裡?我在哪裡?」

  金烏眨眨眼睛,很是無辜道:「這還是玄玉宮,我的臥房啊,你躺在我床上,我的臥榻之側。」他笑了笑,又有點害羞地補充道,「我們的床上。」

  沈耽卻苦笑道:「阿蕪在哪裡?我妻子在哪裡?」

  金烏似乎閃過一點淚光,道:「我就是你妻子啊。」

  沈耽定定看了他一會,道:「你不是。」他說著便要走,腦子卻仍是昏昏沉沉,而且他也終於發現,自己的內力好像被封住了,「你——!」

  「我什麼?」金烏嗔他一眼,又半扶半抱著他坐好,「你剛剛醒來,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容易頭暈!」

  沈耽道:「我只要阿蕪!」

  「我就是阿蕪!」金烏也似乎生氣了,頓了頓,又忽地捉住沈耽雙手,往自己身上摸去,「你不是不信嗎?你不是想知道嗎?來啊!」

  沈耽幾乎觸電一般縮回手,金烏又氣又急,可他單拼力氣不如沈耽,要用內力,他偏偏又捨不得。

  他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寬鬆的睡袍,二人這麼一掙扎,那件睡袍便敞開了,金烏氣不過,竟一把扒開自己衣裳,喝道:「你看啊!反正我什麼樣子你都看過!」

  沈耽痛苦地閉上眼,道:「你住嘴。」

  他卻已都明白了。

  事實擺在眼前,他就算不信,也不得不信。金烏的的確確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的的確確是一個男人。他雖只見過這副身體一次,可是已畢生難忘,金烏的胸膛、腰腹,周身骨骼構造、經脈走向,和阿蕪一模一樣。

  他只恨自己是名刀客,他只恨自己雖是名刀客,在那天之前,卻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許他知道的還沒有從小走混街頭,後來又拜了個風流義父的金烏知道的多。

  「你不喜歡我了麼?」金烏瞧著他,哽咽道,「因為我不是女人,你就不喜歡我了麼?那我也可以扮回阿蕪,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

  沈耽卻道:「我不喜歡你。」

  「你說謊!」金烏好像又要哭。

  這真是怪事,他在旁人面前,是從來不哭的,不要說哭,即便再苦再難,連眉毛也不會動一動,可他在沈耽這裡,已不知哭了多少回了。

  沈耽瞧著他,已是滿懷嘆息。他已不知道金烏這一次哭到底是真是假,他卻不敢再猜了,就像這個人,這份感情,他也已經不敢再猜了。

  金烏抽泣道:「你,你不喜歡我,可我還喜歡你!小時候,我只要哭了,我爹爹媽媽都會心疼我的,你從前也會心疼我的……」

  他忽地上前一步,撲入沈耽懷裡。

  沈耽卻不看他。他紅著眼道:「你好歹也是一號人物,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後刀』,難道你跟我有了夫妻之實,卻不肯負責任嗎?」

  沈耽苦笑一聲,又嘆道:「你好歹還是鼎鼎大名的魔教教主,這又算什麼?」

  金烏道:「閨房之樂啊。」

  沈耽卻不理睬他,只道:「西行一路,我已聽過太多關於金教主的傳聞。」

  金烏似乎有些氣惱,道:「你倒是說說,他們都怎麼罵我的?」

  沈耽不再看他,只目光閃爍,道:「他們說,你和你母親一樣,教中有無數豢養的情人,還有你的心腹公孫腸,他也……」

  金烏怒道:「他們罵我也就算了,你為什麼要拿這些話來我跟前說!」

  沈耽沒有回答,金烏又似有一點淚光,道:「沈郎,你也認為我是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之徒嗎?」

  沈耽仍舊沒有回答。

  「好,好……」金烏慢慢道,「你若這麼想,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恨恨道:「他們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這種人!」

  他忽地一把掀開衣裳,赤著身子就要往外走。

  沈耽一驚,不由得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這是做什麼!」

  金烏氣道:「反正在你心裡,我跟那些娼妓也沒什麼區別!」他側著頭,低垂的長髮間,閃著一兩點委屈又憤恨的淚光,一眼看上去,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沈耽道:「你不要胡鬧!」他一把撿起來衣服,披在金烏身上。

  金烏盯著他,忽笑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走?」

  沈耽頓住了,他道:「你在試探我?」

  「不然呢?沈郎,只有你可以試探我,我不能試探你麼?你想逼我走,我卻偏要將計就計。」

  金烏挑了挑眉,又笑了笑,道,「不過,就算我真這樣子走出去,他們也不敢看我。」他走近了,雙手攀著沈耽的肩膀,似乎還有一點孩子氣的開心,笑道,「你還是緊張我,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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