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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黛道:「賀兄,你看他們戰況如何?」

  賀青冥道:「不好說。」

  明黛道:「你也不好說?」

  賀青冥道:「謝拂衣、蘇京武功不弱,但今日魔教有備而來,風雲二使武功變幻莫測,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謝拂衣尚年輕,蘇京又不熟悉雷嬌嬌的招式……」

  明黛不由驚道:「那豈不是很不妙?」

  唐輕舟道:「可他們方才鬥了十數個回合,也已鬥了上百招了,只堪堪平分秋色?」

  賀青冥道:「你們看這一招,謝拂衣虛步騰挪,反手一點,斜轉而刺馮虛子肋下,這一劍出其不意,使得是華山劍法中的『虛步躡太清』,這一招以險奇制勝,揚名天下,可太過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大家都知道它,也都防著它,就像馮虛子,本來他輕功再高,要避開華山劍法,也絕非易事,可他幾次下來,進退之間遊刃有餘,可見他早已有應對之策,而謝拂衣的劍法雖使的頗為精妙,但他對敵經驗不足,他不知道面對馮虛子這樣的輕功高手,一味求險,只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明黛急道:「那蘇掌門呢?」

  「蘇掌門那邊,就更不好說,因為她對上的是雷嬌嬌,雷嬌嬌的手段,江湖上還無人能探的明白。」

  唐輕舟道:「那依賀前輩所言,他們——」

  賀青冥嘆道:「如我所料不差,不出十招,蘇謝二人必敗。」

  四下一道驚呼!

  只見馮虛子穿行於劍光之間,謝拂衣幾招下來,竟連他的衣角也再沾不到了,然而他自己卻似已山窮水盡,內力、體力都已大不如前。馮虛子覷準時機,雙掌同出,一掌在前,卻為另一掌掃清路障,誘開當歸劍,而後弓步上前,半步橫掃,一掌襲來,拍至謝拂衣右肩!

  這一掌如雷霆之勢,倘若落實,只怕謝拂衣當即再無還手之力!

  忽聽得「叮噹」作響,兩隻碧青環佩騰地飛出,打向馮虛子咽喉、心口,這一招雖來勢洶洶,一雙環佩卻與馮虛子面對著面,顯然只意在逼退對方,並非為了下殺手。

  馮虛子果然飛身躲過,袖手一抄,得來兩隻細細的手鐲,笑道:「好個『將離環』,上官莊主,佩服!」他說著,順手一擲,又將它們還給了上官飛鸞,上官飛鸞只伸出兩隻手來,一對飛鸞玉環又好端端地戴在腕子上了。

  上官飛鸞道:「還要多謝風使手下留情。」

  馮虛子笑道:「彼此彼此。」

  第208章

  須臾之間, 謝拂衣已有了片刻喘息,好在馮虛子點到為止,並未有任何傷他性命的意思。此時既已取勝, 也便不再搶攻。但蘇京那邊, 雷嬌嬌行事作風卻與同為四使之一的風使截然相反, 她一指震開不知處不說,又摁住蘇京小臂、手腕、虎口等幾處穴道,使的蘇京半邊身子登時又酸又麻, 還未緩過勁來,卻又被雷嬌嬌步步緊逼, 一路退至凌雲台邊緣。李阿蘿在場邊觀戰, 早已心急如焚,當下見蘇京失手有難, 連忙跑前幾步抱著她, 幾乎哽咽道:「雲使!還請不要害我師姐性命!」

  雷嬌嬌充耳不聞, 又一指攻來,蘇京見勢危急, 連忙推開李阿蘿, 當胸硬生生受了這一指指力,胸口一悶,突地嘔出血來!

  「師姐!」李阿蘿見蘇京傷重,已然泣不成聲。若不是她, 蘇京也不會受傷,若不是她太多年沉溺在不可追回的往事,不可挽回的愛情里,也不會落到今天——若她武功不輟,至少今天她該是蘇京的幫手, 而非需要師姐庇護的存在!

  李阿蘿哭道:「都怪我,怪我……!」

  她已悔恨極了!她錯了,實在是錯的太多!

  她這一錯,不僅搭上了自己,搭上了她的孩子,如今還搭上了她的師姐——這世上她唯一一個親人!

  她已恨不得穿梭過去,把過去的自己掐死!

  蘇京卻瞧著她,笑了一笑:「小阿蘿,別哭啦……」

  她只說完這一句,便閉上眼睛昏睡過去。她的眼睛,卻是那麼明亮,那麼溫暖,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再醒來,但她最後一眼,最後一句話,都已留給了李阿蘿。

  李阿蘿痛哭不止,她死死抱住蘇京,她要用自己的身子,為蘇京擋下雷嬌嬌這記「雲開霧散」的獨門暗器——但見剎那間,成百上千道極細極密的銀絲驀地散開,朝蘇京二人飛射而來!

  「過分!實在是太太過分!」

  場邊忽而一道怒喝。明黛再按捺不住,要再度多管閒事。她擲出一捧相思子,瞬間擋下一片銀絲,可惜她相思太少,渾不如這滔滔不絕的雲霧!眼看那片雲霧便要將蘇京她們籠罩,只聽得身後一人喝道:「暴雨梨花針!」

  明黛心中一動,抬頭一看,但見唐輕舟竟已隨著她的腳步,來到她的身邊。他願做她的戰友,也做她的幫手。

  一剎那晴空霹靂,暴雨滂沱,破開層層雲霧!

  雷嬌嬌目光閃動,暴雨梨花針乃是唐門名器,饒是她位列魔教四使,也不得不忌憚幾分。然而她防的了梨花暴雨,卻防不住暴雨之中於幾丈外奔襲而來的,夾雜著怒氣與仇恨的冷冷劍氣!

  那卻不只是劍氣,更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劍!

  竟有人張臂沉腰,把自己當做雕弓,把佩劍當做弩箭,一箭朝她臉上射來!這一劍又快又狠,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氣瘋魔,雷嬌嬌抽身閃躲,她目中看著這一劍,忽地想到了長安那晚,侯府那驚心動魄的一箭——雀屏飛日!

  卻見烏雲已消,濃霧已散,只餘一地雨打風吹去,卻依舊傲然獨立的梨花。

  梨花雨落紛紛,雨中卻矗立著一把釘在地上的長劍。

  戴月劍!

  劍刃之上,似有一抹若有還無的血跡,血色湮沒入盛開的梨花叢中。

  雷嬌嬌捂著左臉一道長長的血口,陡然看向來人,竟忽地笑了:「怎麼從來風流如不夜侯,今日卻不再憐香惜玉了?」

  來人卻正是溫陽!

  溫陽道:「你這毒婦!當日侯府之禍我還未來得及與你算帳,而今你竟然又來害小鯨魚和阿蘿!我與你不共戴天,又談什麼憐香惜玉?」

  「噢——原來是為了她們。」雷嬌嬌卻裝作沒聽見「不共戴天」幾個字,眉目宛轉,很是多情惋惜道:「溫郎,她們是你情人,我也是啊,昔日溫香樓上,你救我於風塵,我亦以身相許,枕席之畔郎君殷殷溫存,一日夫妻百日恩吶!怎地你今日這般厚此薄彼?未免也太過偏心!」

  溫陽聽她提起這檔子事,那是兩眼一抹黑,恨不得把這本糊塗帳撕爛了攪碎了,再一把火燒他個灰飛煙滅。他一向自詡風流,也馳騁情場半輩子了,想不到那次卻在陰溝裡翻船,給雷嬌嬌算計了個底朝天。

  偏偏他這些年來在江湖上口碑太硬,旁人聽了雷嬌嬌這番話,也想不到真相是怎麼一回事,只道是不夜侯惹出來的又一樁情債罷了。

  溫陽只好牙咬碎了往肚子裡咽,勉強吞下這口氣。金烏在一旁卻看熱鬧不嫌事大,抓緊煽風點火道:「義父,我到底有多少個義母,怎麼你也不跟我說說清楚?好讓兒子儘儘孝道啊。」

  忍……忍不住了!

  溫陽道:「雷嬌嬌是你手下,她幹了什麼你還不清楚?」他心念一轉,索性耍起無賴,笑道,「好在你養她做手下,就當替為父養著她了。不過,一夜露水夫妻而已,若什麼人都要你養,只怕魔教也養不過來了。」

  他這話卻已下流之極,也沒臉沒皮極了,竟是渾然只把雷嬌嬌當個玩意看待,把魔教當做他豢養情人的後花園。金烏聽了,已不好再接話,雷嬌嬌則臉色越發難看,溫陽分明是侮辱她!

  明黛她們似乎也有點看不過去,就算雷嬌嬌是敵人,溫陽這說的未免也太過混蛋。一個男人睡了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這世道下也總當是那個女人吃虧了,溫陽卻太過輕浮放浪,在眾人面前,全然不把這個女人放在眼裡,還告訴大家「這個女人我用過了,用完了扔了」。如此聽來,委實是有些過分。

  明黛心道:也許他一直都這樣過分。

  只不過,對著秋玲瓏、蘇京、李阿蘿等人,他不會這樣過分,因為她們畢竟也是他的同門,他的朋友。

  但除了她們呢?

  除了她們,溫陽這些年來碰過的其他男男女女呢?難道他們就合該被遺忘,被拋棄?他們之中,卻有初出茅廬便被溫陽偷了心的,也有壓根不會武功的,他們又向何處喊冤呢?

  溫陽當然是混帳,他若不混帳,又何來十多年連篇累牘的情債?

  也許他是無心的,也許於他每一個情人,他都溫存,也都慷慨,可他帶給他們的傷害,也都確鑿無疑。

  至於他的心?

  他也有心,可他的心只給他的親人、朋友,只給那些和他平起平坐的人,至於更低更賤,更苦更難的人,他卻只會揮金如土,不會用心更不會上心。

  溫陽畢竟是傲慢的,縱情的,這一點,卻是他和他養父溫靈最大的不同。哪怕溫靈才是真正的王侯之後,哪怕他本自民間而來。只因溫靈少時苦過難過,也懂得他人的苦難,原諒他人的苦楚,而溫陽,在溫靈和一眾師父師娘、師兄師姐的庇護下,壓根不曾懂得什麼叫做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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