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雷聲很大,雨聲也很大,賭坊里的眾人卻還是歡呼熱鬧, 人聲鼎沸, 把午後的雷雨聲聲都壓倒了, 再響不了什麼動靜。

  天大地大,天上地下,這座賭坊里, 卻只有葉風眠一個人最大。

  他貪婪地盯著骰子,口中喊道:大!

  嘍囉、傀儡、爪牙都圍著他, 為他附和吶喊道:大!大!大!

  骰子拋下來了, 在空中翻滾著肚皮,滾到桌上, 把臉露出來的時候, 一群人都樂開了花, 只對面一個梁有期白了臉,流了汗。

  葉風眠笑著躺在太師椅子裡, 他的眉峰壓的很低, 像喘不過來氣的烏雲,臉上卻笑吟吟道:「師叔,看來你今天很不走運啊,怎麼又輸了?再輸, 你的那些妻妾家眷可都要歸我了!」

  梁有期冷汗直冒,道:「再,再來……」

  他卻還是輸,輸,輸!

  整整三天了, 他沒有一次贏過,從前他在賭桌上叱吒風雲,沒有人敢贏他,如今卻已徹徹底底失敗,他被打的落花流水,再無翻身之日!可他不能不賭!他知道葉風眠就是要玩弄他、嘲笑他,他越狼狽不堪,葉風眠就越痛快!所以他必須賭,如若不然,他就不是輸,而是要眼睜睜看著他的妻妾和門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終於又輸了,且這一次,他把自己輸掉了。

  葉風眠大笑,他叫梁有期趴在地上,叫他在地上爬行,叫他學豬學狗,叫他豬狗不如!梁有期低著頭,閉著眼,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聽得見女人、小孩的啜泣哭聲,可他只能裝作一個聾子、瞎子,他要做牛做馬,給葉風眠做一輩子的奴隸!不過,那又有什麼呢?他本來就一無是處,本來就什麼都不會,什麼也不是!如今做了奴隸,至少還可以讓他的家人們活下去!

  他眼中含淚,嘴角卻翹起來一絲古怪的笑意:想不到時至今日,他終於做了一個有用的人。只可惜,他有用的時候,已不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葉風眠瞧著他的模樣,已快活極了。梁有朋活著的時候,處處護著梁有期,縱著梁有期,他雖然是梁有朋的大弟子,在梁有朋的寶貝弟弟面前,卻依舊只是個可以隨意呼來喚去的下人!梁有朋也不把他當做弟子,只把他當做一件趁手的兵器,一個可以為他干盡髒活累活的工具!

  好在梁有朋終於死了,他死了,什麼梁月軒、梁有期,通通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身後還有金烏。他已得了大重山的一半勢力,有整個魔教支持,另一半也馬上要變作他的了!

  葉風眠依舊笑著,揮揮手,把骰子擲下。他慢悠悠道:「師叔,從來生死有命,賭場上既定輸贏,也就不要怪侄子我了……乖,把骰子叼回來。」

  他竟已真的不再把梁有期當做一個人了。

  他的那些手下們,那些依附於他的梁有期的師侄們,也都笑睨著梁有期,他們要看著他,看這個高高在上的,不知人間疾苦的老爺,是如何重重摔下來,摔得不是個東西的。

  梁有期雙手撐著地面,拳頭在袖子底下攥緊了。

  葉風眠忽而彎下腰看他,笑道:「師叔,願賭服輸啊,這不是你從前最愛說的嗎?還是說,你想要那些女人香消玉殞?也對,反正她們都不是你愛著的那個女人,殺了嘛,你也不會心疼。」

  「不,不要……」梁有期顫聲道。她們雖不是他的愛人,卻是他的家人。何況就算不是他的家人,而只是無辜的陌生人,他也不忍眼睜睜看著她們身死。

  「這就對了。」葉風眠又直起身子,懶洋洋道,「師叔,你聽話,我自然不會殺她們,也不會殺那些弟子,還有梁月軒,你那心愛的侄子,我那可愛的師弟,只要他安安分分當個廢人,我也會留他一命……」

  「好,好……你說話算數,我,我願賭服輸,願賭服輸……」梁有期怔怔地,不住重複著「願賭服輸」四個字,好像他從生到死,從今以後,只會說這幾個字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枚骰子,他手腳並用,一步一步爬過去,他心中卻忽地有了一種莫名的竊喜:還好月軒逃走了,還好留下來的是他,不是他的侄子。左右他也荒唐,也荒唐了半輩子,再荒唐完後半輩子,也不算丟臉吧?

  梁有期伸長了脖子,他低下頭,就快要夠到骰子了——

  「錚」地一聲,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從天而降,釘住了骰子。

  墜露劍!

  洛蘅破窗而入,單足於劍柄上一點,整個人竟凌空躍起,而後人與劍一同落到這場賭局裡。

  四下頓時慌張、驚叫,葉風眠喝道:「一個臭丫頭而已,怕什麼!」

  他卻也已有些慌張,洛蘅來者不善,他早聽過,洛蘅日前已聯合鏡湖蘇京等人,率玉山門人鏖戰了三個月,晝夜不休,擊退了魔教在中原的部分攻勢。如今的洛蘅早不再是那個小丫頭片子了,何況她今日武功精純,輕功之妙,已不是他能匹敵的!

  洛蘅扶起梁有期,目光又陡然射向葉風眠,道:「葉風眠!他是你長輩是你師叔!你如此不仁不義,迫害門人,可算得什麼好漢,算得什麼大重山弟子?!」

  「呵,什麼時候,也輪到你來教訓我了?」葉風眠收了收心神道,「洛——掌門,你是玉山掌門,我也是大重山掌門,我訓誡門人,有什麼不對?」他眼中忽地冷光閃動,「不要說訓誡,就是殺了他們,又怎麼樣?」

  一聲令下,白花花的刀口劍刃瞬間朝著大重山一眾門人、內眷脖子砍去!葉風眠已笑了,洛蘅武功進步了又如何,她再厲害,也沒法子一口氣救下這麼多人。

  慘叫聲起,卻不是那些女人、孩子,而是他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手下,他的手下們一個個捂著胸膛、肩膀、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傷口,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又不住翻滾尖叫。

  這一幕已近令人膽寒,但更令人膽寒的是,當葉風眠回頭看去,竟看到了一個人——賀青冥!

  他其實已不大認得如今的賀青冥了,不過,他到底還認得青冥劍。他臉色終於忍不住變化,又忍不住叫道:「青冥劍主!」

  賀青冥竟只用了一劍,便打倒了所有人,又救下了所有人。他卻連一剎那的劍光也沒能看見,只看見了那尚未被披風掩藏的劍鞘。

  葉風眠眼皮跳動,臉上肌肉也不住抽動,看上去已十分古怪。他勉強鎮定道:「青冥劍主,這點小事,又何須麻煩您呢?」

  賀青冥卻道:「不麻煩,我也要去華山,正巧路過。」

  葉風眠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他轉了轉眼珠,竟又笑了:「青冥劍主,洛掌門,今日畢竟只是大重山門內之事。正所謂家事是家事,國事是國事,江湖規矩,我只不過教導一下門人,你們總不至於跟我過不去吧?」

  洛蘅哼道:「家事?大重山何時變作你家的事?」

  葉風眠得意道:「我已是大重山掌門,如何算不得我家之事?」

  「混帳!」梁有期顫顫巍巍道,「我哥哥又不是沒有子嗣,大重山新一任掌門人,分明該是月軒!」

  葉風眠卻道:「大重山又不是只有掌門之子可以繼承,我是師父欽點的大弟子,我是師兄,梁月軒是師弟,自古兄終弟及,如今我這個做兄長的還沒死呢,哪裡輪得到梁師弟做這個掌門?」

  梁有期氣得幾欲吐血,喝道:「大重山從祖師霍秋山到霍東閣,哪一代不是親嗣繼位?!」他又氣又急,等到這話說出口,賀青冥、洛蘅已來不及制止。

  「哦?」葉風眠目光閃動,輕輕道。

  梁有期臉色頓時變了,他心知自己方才已給葉風眠遞上了把柄,劃開了破綻。可是話已出口,便是覆水難收!

  葉風眠果然笑得更輕快了,他已有把握了。他輕飄飄道:「可師父他並不是霍東閣的兒子。」

  第200章

  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已把大重山的出路堵死了。這一句話,已抵得過一千把青冥劍,一萬把墜露劍。

  他打不過賀青冥和洛蘅, 他的武功不如他們, 可若論法統, 他們誰也不如他。

  八大劍派的法統。百年來,江湖動亂不休,人才輩出, 可中原武林,自八大劍派祖師們彼此立下誓約以來, 這法統從未變過。

  當然了, 每個門派的傳承路子不盡相同。就像玉山好內鬥,鏡湖盡女輩, 華山派掌門之位則從來以能者居之, 這也是為什麼儘管在季雲亭之前, 華山從未有過女弟子,但她的出現, 卻並未在華山門內招來太多非議的緣故。

  而大重山, 在梁有朋之前,從來都是霍家人的天下。只不過,這一個慣例,已被梁有朋打破, 當時也有人不服氣,可霍東閣卻說,梁有朋既是弟子,也是女婿,一個女婿半個兒, 梁有朋也算得他的兒子。這當然只是霍東閣為梁有朋鋪路的藉口,也是他為了大重山不落入遠房旁支之手的苦心籌謀,但他萬萬想不到,他可以找藉口,其他人也可以。

  葉風眠便找准了這一個破綻,拿出了這個理由,這個理由,莫說是梁有期之類,就算是八大劍派之首季雲亭親臨,也不得反駁。因為就算季雲亭是八大劍派之首,她也只是華山掌門,卻做不了大重山的主。抵禦外敵,她可以一呼百應,可若論別派門內事務,她便不能插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