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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之!」曲星河叫住他,「你是睡不著,還是放不下?」

  晏雲之道:「有什麼區別麼?」

  「若是睡不著,我可以開服藥方給你,可若是心病,我也沒辦法了。」

  晏雲之道:「我知道閣主是好心,可是她不愛我。」

  曲星河道:「那又如何?」

  他瞧著晏雲之,道:「我已是這個樣子了,牽機閣以後卻要交給你們。我死了,她就算忘不了,也總要忘了的!」

  晏雲之渾身一震,猛地看向他。有那麼一刻,他忽然懷疑曲星河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對曲盈盈全無情意。

  曲星河這一聲卻已牽動肺腑,他咳了兩下,緩了緩,道:「無論如何,她始終是我妹妹,若有那麼一天……代我照顧好她。」

  夜,已變得靜了。

  風聲卻緊了,斷斷續續地拍打房門,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也叫一屋子燈火風雨飄搖。

  曲星河不得不起身關緊門窗,夜裡卻似飄來一絲香氣,叫人恍若入夢,夢中一女子飄然若仙,幽幽地瞧著他,幽幽道:「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曲星河定睛一看,卻見曲盈盈曼步而來,她的手上還端著一碗湯藥,柔聲道:「阿兄,該服藥了。」

  她抬頭輕輕對他一笑,竟好像花萼上的蜜珠一樣甜美,簡直與之前判若兩人。

  曲星河無奈道:「盈盈,我早服過藥了,你也早該歇息了。」

  「是麼?可是阿兄的藥,一向都是我來送的。阿兄如今不要我,也不要我送藥,阿兄,你不信我了麼?」曲盈盈瞧著他,繞著他,從他身側走過,她好像一段輕柔的絲緞,叫人瞧見,卻捉不著。

  曲星河只有更無奈,卻沒有責備她,他從不責備她,十多年了,他只有這一件事不能滿足她。

  他要再勸她,教她,卻忽地愣住了,他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曲盈盈——她竟趁他不備,點住了他的穴道,叫他變作一個動彈不得的,只會乖乖聽她擺弄的傀儡。

  曲盈盈卻還是那樣柔情似水,仿佛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過。她道:「我是該歇息了,不過,該和阿兄你一塊歇息……」她笑著,把藥汁一勺勺餵到他嘴裡,那藥汁黑漆漆的,聞起來也很苦,可它一下子便跑進他肚子裡,叫他再不能拒絕她。

  曲星河忽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有了微妙的變化。他瞧見曲盈盈的一剎那,心脈驀地跳動,竟好像尋見了失散已久的情人。他的神魄已被攝走,她的一舉一動,都鉤住了他的心腸,叫他不能離開半步。

  她走一步,他的目光也要隨著她走一步;她笑一笑,他的臉也要跟著笑。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追隨她,就好像從前她對他那樣。

  曲星河整個人已燒了起來,他好像被泡在烈火炙烤。他勉強克制翻滾沸騰的經脈,乾澀著嗓子道:「你……你給我下藥?」

  「『神女淚』,這個名字,阿兄你總該聽過。」

  曲星河道:「你從天魔女那裡盜走了神女淚?你……你去南疆,也是為了它?」

  曲盈盈笑了,道:「阿兄,怎麼能說我是為了它?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早說了,我只想要你。」

  曲星河閉眼嘆道:「你就那麼想要我?不惜用這種東西?你用了它,我也不會愛你,你得到的只是一個愛你的謊言,一個假相。」

  曲盈盈仿佛被他刺中,但她選擇刺向他。她喝道:「是!我就是這樣卑鄙這樣不擇手段!誰叫你總是拒絕我?甚至到了現在也還拒絕我!」曲盈盈猛地抽泣,她淚光閃動,一會怒,又一會悲,「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把我當小孩子,你以為我喜歡你,只是這幾年的事情,等你死,死了!我就會找別人了!」

  她拼命發泄、哭訴,從她的喉嚨里,噼里啪啦爆出來一大堆話,卻都沉悶著,像蟄伏的蠍尾,只在說到「死」這個字的時候,忽而拔高了,好像一道嘶啞的尖叫。

  她這樣撕心裂肺,她對著她畢生的愛,傾訴她畢生的憤怨。可曲星河看她,仍是溫柔又無奈,他看著她的時候,和小時候並沒有任何不同。

  曲盈盈猛的背過身,她似乎已不能承受他這樣的目光,也不能接受。她不看他,她的眼睛便只能對著天上閃爍的星點,她眼睛裡的那汪秋水已似枯涸了。她道:「阿兄,你不應承我,不應承我……可那又如何呢?你不給我的,我會自己搶來,你知道的,我從來如此任性,都怪你,誰叫你一直寵著我?」她驀地笑了,又分外哀傷道,「無論如何,今夜過後,我們便是夫妻了,你再不應我,也沒有關係,我帶你走,我們去一個誰也找不著的地方,快快活活地過日子……」

  第178章

  曲盈盈抱著曲星河來到鵲月峰頂, 她牽著他的手,他們一塊去看天上的星河。從這裡望去,剛好能看見缺了的一角山峰, 星光撒下, 它的形狀宛若一弦銀月, 星星們被盛在月亮里了。曲盈盈道:「阿兄,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塊看星星嗎?」

  曲星河不願意回答她,曲盈盈自顧自道:「也許你不記得了, 可我一直記得。阿兄跟我說,這顆是牽牛, 那顆是織女……夏天來了, 七夕也快來了,他們會在一起的。」

  曲星河終於嘆息, 道:「天上那麼多星星, 你怎麼只盯著這兩顆呢?你看那邊那顆星星, 雖然總是掩藏在雲里,也總是不愛出來, 不愛說話, 可它也很美。」

  曲盈盈道:「可是我不愛星星,我只愛天上那唯一的一輪月亮。」

  曲星河道:「月亮總有圓缺,一年到頭,它總是病怏怏的, 你又何必等它?」

  曲盈盈道:「那我也愛他,只愛他,天上的萬千星河加在一塊,也比不上他。」

  她瞧著他,好像不是用一雙眼睛, 而是用自己的一生。

  她企盼他也能這樣瞧著她,可曲星河什麼也沒有看。

  曲盈盈終於心碎,碎片又把她扎出血,叫她更加痴狂,道:「好,好……你偏要這般,那我也只能如此。」

  夜風拂過,山上飄來絲絲縷縷的煙雲,月亮和星星仿佛一塊沉入夢鄉,都睡在雲里了,只時不時閃爍著,像是草叢裡的螢火。

  曲盈盈帶他飛渡山間,又鑽入一處人跡罕見的洞穴。

  無邊無際的夜色瀰漫開來,曲星河睜開眼,卻看不大清,只聽見滴滴答答的水聲,又聞見一縷熟悉的香氣。

  香氣襲人,依偎在他身上。

  曲星河嘆道:「盈盈,不要這樣。」

  曲盈盈卻貼著他,又來解他衣帶,柔聲道:「阿兄,你知道這是哪裡嗎?這是鵲月峰的山洞,小時候咱們捉迷藏,你總是找不見我,我都藏在這裡呢……如今,我也把這個地方告訴你,咱們便在這裡,好好地在一起……」

  夜色好像破了個窟窿,雨忽地落下來了。

  鵲月峰星火燎燎,好像燃起來一場大火,大火燃不盡大雨,大雨卻也澆不透大火。

  水火不容,卻偏要交融,便只能自取滅亡。

  柳無咎沒有睡著。他始終在想賀青冥,想他們之間那個親吻。

  他吻了他,卻沒有讓他喝下神女淚。他們始終還差這最後一步。

  他不由想,如果那天他給賀青冥喝了神女淚呢?

  賀青冥也許就再不會離開他,他就不會淪落到如今這樣兩難的境地。可是要他勉強賀青冥,他又心中不忍。

  他這樣胡思亂想,進退維谷,忽地聽見一個極為恐慌、哀慟的叫聲。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曲盈盈,可是她往常不會這樣像野獸一般哀嚎。

  這個叫聲,好像她就算沒瘋,也離瘋了不遠了。

  柳無咎跑了出去,卻見晏雲之也在,只是他不知道晏雲之是驚醒了,還是和他一樣從沒有入夢。

  晏雲之臉上竟似比那道叫聲還要驚恐。他道:「那是她,是她……!」

  話音未落,又一道尖叫響起!

  晏雲之拔腿便追,柳無咎也追在他身後,二人一路疾行,循聲而來,終於在山腰找見一處隱秘的洞穴。

  山洞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然而那聲聲悽厲的尖叫已變作沉重的嗚咽和喘息,好像走到了盡頭似的。

  晏雲之點亮了火摺子,卻忽地不敢往前了。

  餘光里,柳無咎瞧見了一地散落的衣裳,有曲盈盈的,也有曲星河的。

  曲星河竟和曲盈盈在這裡,可他們在這裡又做什麼呢?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能猜到一個可怕的答案。也許他們已來晚了,也許曲盈盈已經得償所願,已經和曲星河洞房了。

  忽又一道慘叫:「阿兄!阿兄!」

  柳無咎二人發現不尋常了,若是洞房,她又怎麼會這樣叫?好像她已不是人,而變作鬼了。

  他們衝進去,卻發現將要變作鬼的不是她,而是曲星河。

  曲星河、曲盈盈都衣衫不整,曲盈盈哭著倒在一邊,已頹然了,坐在她身邊的,是曲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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