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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內部出現一個人影,楚臨星一襲單薄的白衣,扶著竹子緩緩走了出來。

  眾人的視線順著他這句話,移到了楚臨星的身上。

  被眾人發現行蹤,楚臨星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被蒹葭攙扶著走了出來。

  相較於被許多人關注,他更害怕的,是裴淮義的眼神。

  冰冷刺骨,如有實質地落在他的身上,讓他忍不住發抖。

  「大人。」他朝著眼前眾人行禮。

  他很虛弱。

  原本淡色的唇,此刻幾乎血色盡失。

  怎麼看怎麼像久病的模樣,故而原知事方才沒再挑刺開口問。

  裴淮義看著他那張臉,眸光下移,落在他的肚腹上。

  白衣格外顯得出弧度。

  楚臨星穿的寬鬆,那點攏起的形狀,在她看來那麼刺眼。

  做她

  的暖床小侍,還懷了別人的孩子,這樣還想賴在她府上。

  方才她給過楚臨星機會了,他自己選了墮胎,也喝了墮胎藥,到現在,那礙眼的弧度還沒有消失。

  他既能在此刻出來走動,便已經和說明了一個問題——他方才就沒有墮掉這個孩子。

  她聲線平和:「不是病得厲害,怎麼不好好養病。」

  很尋常的一句,像是關切。

  唯有楚臨星知曉,不是這樣。

  她看著他面色蒼白,幸而有蒹葭扶著,才沒有踉蹌著失態摔倒:「……聽聞原主君要見我,我便出來了,大人莫怪。」

  除楚臨星外,也只有尉遲宿昧瞧出點不一樣來。

  他起身上前,親昵地挽住楚臨星的小臂,朝著兩個女人道:「楚公子身子不好,我先帶他回去,說會話。」

  她沒有收回眸光,楚臨星也一時間不敢動。

  就這麼立在她面前,有些無措,害怕,卻像是被野獸利爪壓住了尾巴,生怕自己一個微小的舉動就將面前的捕食者惹怒。

  一動也不敢動。

  「去吧,」裴淮義的話讓他如蒙大赦,「楚公子,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養著。」

  「……是,大人。」

  自家夫郎走後,原知事才恢復了往常的模樣,笑問她:「怎麼了裴大人,扳倒了李雲邦,還是不高興?」

  一副姐倆好的模樣,笑嘻嘻地要往前湊。

  「原大人滿意了?」她的聲音不辨喜怒。

  但原知事知曉她介意此事。

  「哎,裴大人,怎麼還翻舊帳,咱方才不說好了,我給你把人擺平,兩清了啊。」說完,原知事不怕死地探出腦袋,「你寵愛他的時間太久了,真喜歡他?」

  裴大人多情又無情。

  京城人都知曉。

  當初她多寵愛欖風樓的秦卷舒,不惜花重金,將人捧成了京城最有名的淸倌,後來不過一個月便膩味了,抽身離開。

  再有那些公子們,說到底都是他們一廂情願。

  裴淮義從來沒有寵愛一個男子超過一月。

  楚臨星不一樣。

  他入御史府早一月有餘,裴淮義居然還沒有膩味。

  這自然令她嘖嘖稱奇,只道是否是鐵樹開了花。

  但對上裴淮義的眼角,她也沒有改口:「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一個琴師,喜歡就納做夫侍嘛。」

  裴淮義捏著茶盞。

  茶還溫熱著,她感受著茶盞的餘溫,想起姑母沈越的話。

  她不是沒想過把楚臨星納為夫侍。

  是楚臨星再次打亂了一切。

  他和當初的成恩一般,闖入她的領地,一個是天真無害的小動物,好奇地接近她,另一個則是尋求她的庇護,大著膽子來欺騙她,在她真的想是否要將他歸納到自己府上時,才得知這是個騙局。

  或許心悅與心軟這些詞,本就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心底被灼熱的火焰炙烤著,她面上不顯,依舊平靜地抿了一口茶。

  既然楚臨星不想墮胎留下,她會放他離開,徹底離開京城。

  從此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窮寇勿迫,叫你的手下停手。」裴淮義岔開話題。

  她們還差最後一步。

  原知事沉思一會,道:「你想讓她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待她放鬆警惕,再給她致命一擊?」

  「只是長久下去,只怕引起朝堂關注,你不是不想把這件事牽扯到自己身上嗎?」

  「太師會出手。」

  讓李雲邦的老師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

  李雲邦此人,唯一在乎的便是她那個病的要死的夫郎。

  沉疴舊疾,就連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

  李雲邦為讓夫郎多活幾年,貪污受賄,中飽私囊,從西域秘密重金購入許多草藥,她夫郎的確好了些,只是那些草藥叫人成癮。

  她為自己的夫郎續命,無所不用其極。

  她威脅到了太師的利益,太師自然會出手。

  裴淮義算好了,只要太師打壓她,必定是從這裡下手。

  一旦斷了藥,她夫郎就會發病,李雲邦不會善罷甘休,她們就能全身而退,若是屆時順利,她還能上演一出漁人得利。

  原知事搖頭:「你是真陰啊。」

  ——————————

  「聽說你的啞症被治好了,我想來看看,只是你怎麼病得這麼重?」尉遲宿昧接過他遞來的茶,「怎麼只給我倒,你不喝嗎?」

  楚臨星道:「我有胃疾,不能喝。」

  尉遲宿昧沒打算深究:「噢,裴大人對你還是很好的。」

  方才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擔憂起楚臨星來。

  「你沒事就好,」尉遲宿昧熱絡地拉著他的手,「只是,你與裴大人,是否真的如京城傳言一般?」

  他好奇地問。

  原本今日是來向他討教琴技的,今日見楚臨星果真病成這樣,倒也不好叫他勞累了。

  原本要給他解悶,此刻也八卦起來。

  想到裴淮義冷漠地模樣,楚臨星呼吸都跟著停滯了一瞬:「不是的。」

  「不要聽她們亂說。」

  尉遲宿昧做思考狀:「是嗎,亂說的嗎?」

  「我看倒不盡然,裴大人分明對你不一樣啊,」尉遲宿昧寬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女人嘛,你看不出來也正常,但我看出來了。」

  「裴大人對你不一般,你可要把握住,這於你而言可是翻身的機會。」

  不論他的琴技多好,如何受人賞識,到底只是男子。

  男人還是嫁個妻主,後半生才能穩妥。

  只是這話如果是前段時間聽說,楚臨星真的會再主動一些。

  但今日不同。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裴淮義也拆穿了他的謊言。

  沒有將他趕出去,已經是裴淮義留情了。

  「我知道。」他嗓音乾澀,「多謝原主君告知。」

  他看著這個很善良的異族人。

  但這不能安他的心。

  楚臨星不知今日府醫為他保胎一事,是否是她仁慈,擔心他真的因此死掉,才如此安排的,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到來。

  「楚公子,還不收拾東西離開嗎?」

  裴淮義看了眼涼亭里的人。

  他在這等許久了。

  楚臨星猛然回神,看著她小聲懇求:「大人,我會做個有用的人,求您留下我吧……」

  裴淮義唇角笑容淺淡,道:「楚公子不是最遵守禮教,為妻主守節了嗎,怎麼能留這兒呢。」

  聽起來有些譏諷的味道。

  只是她神色冷淡,語氣也近乎平淡無味,楚臨星不敢揣度。

  「我、從來沒有妻主。」

  「同我說這些做什麼,」裴淮義揚了揚眉頭,「還要我親自請你出去嗎?」

  第36章 第36章正文完結(詳見作話……

  楚臨星怔怔地看著她。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再沒忍住,一大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裴淮義沒再看他,徑直轉身離開。

  一個眼神都沒再施捨給他。

  她溫和,善良,同樣也足夠心狠。

  楚臨星清楚這點。

  如果她一直善良,是不能在京城、在官場活下去的。

  她足夠心狠,才穩坐這個位置。

  在潁川的時候,裴淮義總是耐心、包容,聽他說許多話,即便那些話可能在一個閱歷豐富的女人面前顯得去取,裴淮義也會配合他,會覺得他可愛。

  只是這時不同了。

  他什麼也不是,甚至還欺騙了她,裴淮義也不會再聽他說話。

  她覺得他肚子裡懷的,是個野種。

  也再不會聽他解釋了。

  「裴……」楚臨星死死咬住唇肉。

  唯有這樣,極度的痛楚與濃烈的血腥味道,才能短暫喚回他的理智。

  還能怎麼辦呢……

  蒹葭已經默默收拾好了他們的東西,吸了吸鼻子:「公子,我們,我們走嗎?」

  楚臨星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走。

  不走還能怎麼辦呢?<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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