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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翎瑜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眼尾紅著,臉頰也濕漉漉的,滿是淚痕。

  其實江翎瑜已經很知足了,往前看,偶爾囿於從前的回憶也無妨,心上釋懷,本能卻沒有,當親王一番話說進江翎瑜心裡,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熱了,沒有受過傷害的孩子,絕不會心思如此敏感,哄著每個人都笑,唯獨他自己笑得最少,這些,親王都看在眼裡。

  唐煦遙端坐著,不動聲色地聽著親王說話,良久之後,才把拳頭攥得咯嘣響,臉上卻是笑的:「父親,孩兒一早就聽聞聘禮到齊了,還是父親又加了一百箱禮物,算上商定原本的,一共一百六十六箱,多謝父親慷慨,依著孩兒看,今日當是一個好日子,晴天,萬里無雲,微風陣陣,風送財福,兒子這時前去吧,剛好父親在這裡,兒子請求父親幫著照看一下霖兒。」

  「去吧,替兒子分擔些,父親總是高興的,」親王太明白唐煦遙的嘴上笑但人不笑了,知子莫若父,一般到這時候,唐煦遙要去的地方肯定不會發生好事,不過親王也不攔著他,見他笑,親王也笑,「寧兒,你隨了我的脾氣大,時常目泛凶光,這樣可不行,到你岳父那去,要客氣些,好寧兒,要乖。」

  「父親,您糊塗了,」唐煦遙站得筆直,看上去恍然手握腰間佩劍的將軍之姿,恭敬道,「孩兒要去拜訪的是太傅,可不是什麼岳父,如此,孩兒速去更衣,這就要走了。」

  第333章

  「父親, 讓霖兒也去吧,」江翎瑜心下有預感,唐煦遙本來就對江懷的事耿耿於懷, 現在又笑得這樣陰森可怖, 想必是沒有什麼好事要做, 輕扯著親王的衣袖,央求他說, 「寧兒自己去,我不放心。」

  「好孩子,你要在家養病, 別去操心那些旁的事。」

  親王聲息溫柔,哄著江翎瑜道:「父親知道,你是勤政的好官,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案卷,忘了父親留給你和寧兒的功課?」

  親王此時滿目慈愛, 與江翎瑜相處像是真的父子,他這樣溫柔,言語間, 就像在教小孩子讀書寫字似的, 富有耐心, 江翎瑜抬頭望著親王時, 覺得他的神情好像書上畫的雄獅, 如此強大,又如此溫和,江翎瑜像擠在他身邊的小獅子,仰望著強大,寬厚, 慈愛的父親。

  江翎瑜不由得怔了怔,僅片刻之間,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原來父親該是這樣的形象,怪不得唐煦遙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此生摯愛離開他,而江翎瑜怕失敗,害怕自己的功績敗毀。

  難怪痴情種出王侯將相之家,勤政愛民卻夙夜憂嘆之人多出寒門,沒落的門第容不下失敗,家世顯赫之輩也難過情關。

  其實也不奇怪,因為世上根本沒有完美的人。

  「沒忘呢,」江翎瑜恍惚間不自覺地擦乾了眼淚,輕聲回著親王的話,「霖兒有記得讀書。」

  「不哭了,好孩子,」親王為江翎瑜擦拭掉眼淚,「那父親考考你,如何?」

  「父親,霖兒愚笨,」江翎瑜有些緊張,小聲答,「不一定會。」

  「我的孩子才不笨,」親王讓江翎瑜逗笑了,「父親願意跟霖兒打賭,霖兒一定會。」

  「真的?」

  江翎瑜也破涕為笑:「父親既然有這麼大的把握,那霖兒倒想聽一聽,父親要考霖兒什麼題目。」

  「孩子你說,假如你在尚無律法的朝代做命官,接了平民百姓之間的一樁盜竊案,」親王溫聲問道,「你該如何審判?」

  「孩兒不急,」江翎瑜答,「要先看看主人家丟了什麼。」

  親王很是滿意,繼續考驗江翎瑜道:「假如是一袋米呢?國都安寧而不管各行政府,偷盜者和被盜者皆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皆稱逼不得已,家裡有老小等著吃飯,不得已偷,另一方也是不得已來告偷盜者,二人原本同路之輩,皆以仁義結交,在這米麵還沒有那麼重要的時候,還時常請對方吃飯呢。」

  江翎瑜沉吟片刻後,反問親王:「父親,您是想聽孩兒的真心話,還是以此事做文章,求得升官發財的門路呢?」

  親王道:「聽真心話。」

  江翎瑜認真作答:「要是按孩兒心中所想,百姓偷盜富人錢財是百姓之過,而盜取大米則是國家的罪責,孩兒不會判他的罪,還要拿自己的俸祿賑濟他,備好壽材,諷諫皇帝,讓他思過,做國君而不仁,讓百姓吃不飽飯,那國都的安寧就是虛假的,國君不仁,致使一袋米已到了能夠定人生死的地步,我不諷諫,國家也是危急之秋了,朝不慮夕,以我一人性命成全百姓飽腹活命,我值得。假使國君暴政,處死我更是遂我所願,我不為這樣的暴君效力,以死殉國是我最好的歸宿。」

  「好一個海瑞之風,」親王拍拍手,很是欣賞江翎瑜的風骨,「我的孩子們都是這樣正直,真好。」

  江翎瑜素手托著粉嫩的臉頰,問親王:「那父親前面說篤定霖兒會答此題,是因為認準了霖兒是一個正直的人?」

  「當然,」威親王點點頭,「如此結果,當是你的本能,遵從內心之舉,望你永不負初心。」

  江翎瑜很乖,答應得果斷:「霖兒當不負父親之望。」

  「好孩子,其實不是父親不信你,」親王柔聲說,「只是你還小,心境往往不夠沉穩,自二十歲到三十歲,政見會變上好幾回,當你日益強大,諫言也會變得越來越高宏,父親希望,你以後不論如何理政,要以正直為先。」

  「有父親教誨我,真好,」江翎瑜笑得很甜,「我自幼也不曾見過父母那樣耐心地教育我,遲來二十二年的關懷,今日我也從父親這裡得到了,謝謝父親,現在霖兒有慈愛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還有知心恩愛的夫君,霖兒這一生,自此就圓滿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威親王摸摸江翎瑜的頭髮,原本溫聲說著的話,也因為喉間哽咽,聲息變得又輕又啞,「父親心裡疼得慌。」

  這時候,唐煦遙已經帶著聘禮到了江懷府上門口,足足一百六十六個箱子,百姓紛紛出來查看,來時人聲鼎沸。

  唐煦遙足登祥雲紋黑靴,手握腰間佩劍柄,站得筆直,身著紫金長袍,上頭繡著類似龍蛇出雲的圖案,頭戴寶石冠,別荷花簪,荷花簪原本是江翎瑜的,是他最喜歡的首飾,與唐煦遙相愛,就將此簪贈出去當定情之物,唐煦遙像寶貝似的收藏著,凡有重要的事,一定會別著心愛之人用過的荷花簪。

  提親送聘禮是一件好事,但唐煦遙是黑著臉的,他高大雄壯,陰沉著面容時,竟有些關聖帝君的影子。

  大管家見唐煦遙獨自前來,臉上無半點喜色,心下暗覺不妙,急忙去叫江懷和江夫人,江夫人自是害怕,江懷當然是的唐煦遙為何而來,他倒很坦然:「請世子爺進來吧,我犯錯時在從前,現在我對霖兒的愧疚,已經彌補不了霖兒從前的痛苦,既然世子爺是來提親,也是清算,我且等著。」

  「江懷,你不想把孩子要回來嗎,」江夫人忽然掩面而泣,「我想霖兒了,我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你這潑婦,你思念霖兒,霖兒思念你嗎?」

  江懷冷哼一聲,叱罵起來:「你有臉你就去說吧,要我看,就怪我當年信了你的鬼話,我無能,我怕老婆,明明有幾次我看他心慌不適,不停地求饒,你還在打罵,也不敢管你,才對不起我的兒子,現在王爺一家把他要了去,捧在手心裡愛著,是好事,留在你手裡,只怕把他打死,病死,我要我兒過得好,我不會再打擾他了。」

  江懷窩囊半輩子,又為著江翎瑜遇刺的事,一夜哭白了頭,後來唐君塵親臨,厲詞叱罵,決意不歸還江翎瑜,江懷如今蒼慛至極,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反倒不再受制於江夫人。

  江夫人也不再那麼跋扈,江懷罵她,她也只會抹眼淚,再也不還嘴了。

  江夫人也後悔,責怪自己十幾年前鬼迷心竅,連孩子心臟不舒服都視而不見,只顧著自己心裡的破事,實在枉為人。

  不過後悔也晚了,因為人生沒有如果。

  此時,大管家已經把唐煦遙請進來,他步步生風,唐君塵一脈世代戎馬生涯,滿祠名將,氣場是完全延續下來了的,平時就不怒自威,更莫說唐煦遙現在心裡暴怒難消,身上的威嚴全部變成了殺氣,江府內眾人皆不敢抬頭看他。

  「世子爺,許久不見了,」江懷竟迎著唐煦遙滿身的殺氣上前,低眉作揖,「賀喜世子爺,就要做新郎了。」

  「少廢話,」唐煦遙見江懷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冷眼打量他片刻,勾起唇角,看著是在笑,實則皮笑肉不笑,眉宇中滿是輕蔑,「你知道,我不只是為了婚事而來。」

  第334章

  「知道, 」江懷點點頭,「世子爺只管拿想拿的走,我的尊嚴, 或者是我的命, 我也知道, 不管你拿哪樣走,我也是對不起霖兒的, 。」

  江懷致歉:「對不起。」

  「倒還像個樣子,不是你從前那股只會像親兒子撒火的廢物德行,」唐煦遙冷笑, 「你那兩樣東西,不值錢,我不稀罕,先前你也就憑著霖兒,是霖兒的生父, 我念你有些身份,如今你什麼都沒有了,你如螻蟻, 在我眼裡, 做官的螻蟻, 也在百姓對於家國的地位之下, 我愛護百姓, 自然也不會踐踏螻蟻,滾遠點,今日我要找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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