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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屬的手猛地攥緊。

  特研局的人已經不安全了。

  與此同時,特安局新總長的代表,暫住中央星系的桃文君代表自己的總長去見了武欣憂。

  武欣憂把所有的合同都交給這位代表審查了。

  武欣憂饒有興致地望向對方:「我記得你。」

  桃文君抬起頭。

  「是你和姜通一起把蒼庸從荒星上救回來的,對不對?」武欣憂問。

  「是的,他在路上吃光了我們所有的食物。」桃文君點頭。

  「那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武欣憂看向自己桌上的二維小熊,那個小熊一邊踩獨輪車一邊用爪子捏著彩帶表演。

  「也許吧。」桃文君重新低下頭。

  「對了,既然總長答應過來了,那我那位叛逆的學生似乎就可以殺了。」武欣憂低頭嘬飲了一口茶,「真是幫了個大忙啊。」

  「我不理解。」女人說,「他不是你最看重的繼承人嗎?」

  「我的繼承人不會是猙礁的臥底。」武欣憂回答。

  「為什麼不可以?」女人不解。

  武欣憂皺眉抬起頭,可坐在他對面的根本不是桃文君,而是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辦公室,或者說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他的媽媽。

  等等……

  等等。

  等等!!!!

  「這是什麼?!這是幻覺嗎?!」武欣憂忽然站了起來,「蒼庸回來了?!」

  「不是蒼庸回來了,你知道的。」女人溫柔地開口,「你一直都知道的,你的時間快到了。」

  什麼意思?!

  武欣憂還在懷疑桃文君和寅峰之間的關係,琢磨桃文君有沒有刺殺的可能性,會用什麼方式下手。

  這種時候他不能分心。

  什麼叫時間到了?!

  「我被殺了?」武欣憂喃喃自語。

  「沒有。」女人搖頭,「你只是時間到了。」

  武欣憂無法理解對方口中這幾個字。

  「孩子,你老啦,受了太多的傷,你馬上要死掉啦。」女人也站起身。

  武欣憂看著自己母親的臉,再也繃不住情緒了:「不不不,不可能,我還沒有……我還沒……」

  武欣憂看著女人臉上溫柔的笑,她的眼睛好像看透了武欣憂,帶著無盡的包容和悲傷。

  武欣憂的嘴巴幾張幾合:「……我剛剛放棄了很多。」

  女人:「嗯。」

  武欣憂:「為了我的理想。」

  女人:「嗯。」

  「我,想要最後一搏。」武欣憂繼續說。

  女人:「最後?」

  武欣憂停頓。

  女人的頭髮被微風吹動:「原來你知道那是最後一博了嗎?」

  武欣憂有些恍惚。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隨後他忽然跑了起來,越過女人,推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門外並不是長廊,那裡依舊是他的辦公室,只是視角變了,那是推門而入的視角。

  母親依舊站在原地等待他。

  武欣憂鬆手。

  「不繼續嗎?」母親問。

  武欣憂:……

  「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數,對嗎?」母親繼續問。

  武欣憂沒有回答,他緩緩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母親也跟著坐下。

  「死亡的盡頭會看到媽媽嗎?」武欣憂問。

  「我只是一個引路人。」母親說,「就像你的誕生一樣。」

  武欣憂沉默。

  他低下頭:「我還是不敢相信。」

  「我的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

  「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浴血奮戰,就這麼……時間到了,我就走了?我殺了那麼多人,我連懲罰都沒有?」

  「有一頭熊告訴我,亂殺人是會牽扯因果的。」

  母親不解:「沒有懲罰嗎?」

  武欣憂抬起頭:「是啊。」

  「真的沒有懲罰嗎?」母親繼續問。

  「當……」武欣憂的話頭忽然止住,因為他在母親眼中看到了自己,一個蒼老的自己。

  【老師,你太老了。】

  【老得就跟聯盟一樣。】

  武欣憂的手開始顫抖。

  叮鈴鈴,叮鈴鈴。

  武欣憂緩緩扭頭,看向聲音來處。

  他才發現自己的幻覺還在,那個二維小熊還在自己的桌子上孜孜不倦地騎車。

  隨後這個小熊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武欣憂聽到了歡快的音樂聲,像是風鈴碰撞一般,那是一團團彩色的雲在下糖果雨,糖果雨們碰撞著墜落,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五彩斑斕,不屬於現實世界。

  小熊的車擦著他騎過,揮舞的彩帶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隨著小熊的拉扯,彩帶的圖案在武欣憂眼前只剩下殘影,最後彩帶消失,他眼前的景象也跟電影的鏡頭切換似的,變成了飄滿彩帶的馬戲團。

  小熊在騎車,黑豹在跳圈,沒有臉的魔術師從自己的帽子裡抓出了一隻灰色兔子。

  孔雀在開屏,烏鴉在站杆上啊啊亂叫,蜜蜂們嗡嗡嗡。

  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小丑模樣的人拽著恍惚的武欣憂的胳膊,把他拽到了一片空地:「這裡這裡!」

  小丑指了指地上用紅色膠帶粘出來的叉,這是舞台用來輔助定位的,接下來武欣憂要在這裡表演。

  小丑掏出棉花糖一樣的腮紅,輕輕在武欣憂的雙頰上拍了拍,隨後讓武欣憂背上了一把玩具槍。

  武欣憂稀里糊塗地端著槍開始了邁步。

  他身旁畫著樹和花草的紙殼不斷後退。

  他似乎在前進。

  可武欣憂低頭一看,他還站在那個定位的紅叉上,他在原地踏步,而風景的倒退只是因為有人在拉扯背景板。

  「一二一!」

  「抬頭挺胸!」

  「一二一!」

  武欣憂不斷地原地踏步,不斷原地踏步,他快哭出來了,可他就是走不出這個紅叉。

  忽然,武欣憂踩空。

  他的視線落向地面,隨後又是一片黑。

  一片黑過後,他聽到有人喊——「武欣憂!跳!」

  哦,是那個讓他跳圈的怪人。

  可這次黑暗之後卻不是水族館。

  這裡是大海。

  武欣憂變回了本體的海豚,他和無數海豚待在一起,他們不斷地躍出海面又落下。

  太陽的光映照在海面上,大海像是一顆巨大的,被切割得格外完美的寶石。

  每一個波浪的切面都映照出恆星的火彩。

  武欣憂隨著海豚們一起高高躍起,水漸漸划過他光滑的身軀,最後他又落入水中。

  他們在追逐一些什麼呢?

  武欣憂不明白。

  漸漸的,他身邊的海豚好像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個。

  他不斷地躍起又落下。

  「武欣憂,跳。」又是那個人。

  武欣憂抬頭,那個人出現在了前方。

  這次他看清了對方的臉,那不是個男人,祂只是沒有第二性徵。

  那是個……恢宏的人,用恢宏去形容一個個體似乎格外奇怪,可武欣憂找不到更確切的詞了。

  那個人的臉武欣憂很熟悉,像是他的媽媽,爸爸,老師,曾經愛慕過的每一個人,曾經交往過的每一個朋友,他所有寄予厚望的學生,還有他自己。

  人?

  不,那更像是蒼庸描述過的神祇。

  祂的雙手捧上了太陽的邊緣,太陽邊緣泛起一線彩虹光,隨後太陽中間的光亮漸漸變得不那麼刺眼。

  太陽變成了祂手中的圈。

  祂的身形似乎也變小了。

  之所以說是似乎,那是因為這裡只有天和海,再沒有第二個參照物,祂像個很遠又很高大的神祇,也像個與他一步之遙的馴獸員。

  「武欣憂,跳。」

  武欣憂聽到自己說。

  他有預感,這即將是他最後一次躍起,他要跳過那個圈,儘管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亡。

  武欣憂賣力衝鋒,一躍而起。

  他看到因為離心力而飛離自己身上的水珠,它們很亮很亮,像是這個世界上最通透的玻璃,那裡面有光在輕轉。

  武欣憂欣喜地望著那個圈。

  可舉著圈的人卻鬆手了。

  那人的雙手緩緩捂住了自己的面龐,祂的臉再度變得模糊不清。

  祂聳動肩膀,似乎在哭泣。

  哭什麼呢?自己不是已經起跳了嗎?

  武欣憂看向那個圈。

  那個圈也不再是圈,它變回了太陽。

  那是一個距離行星一億多公里的星體,它的溫度落在武欣憂身上,像一個輕柔的擁抱。

  引誘著武欣憂去追逐,追逐這個創造了生命,無比狂暴絢爛的星體。

  武欣憂想要跳上去,哪怕被燒成灰燼。

  可死亡的引力牽引著他墜落。

  這一躍,靠近了它多少呢?

  【人的意志力是很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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