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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池抬了抬下巴,擇青立馬接過密信呈上去。

  他一手理著肩上披的「丹澧」先生的穿過一次的外衣,一手拿起密信,看過其中內容後,忍俊不禁。

  「沒了先太子驅使,覡又不露面,妖蠱教這幫真乃酒囊飯袋之徒。」沈青池將密信燒了,丟進擇青捧上的玉盆,「舒琊,替朕回復歌庭,就說不用剿,只需盯緊他們的動向和所行之事,整理成冊傳給先生即可。」

  「是。」

  舒琊躬身退下。

  處理完這一意外狀況,沈青池本該繼續批閱奏摺,但可能是因為提及了那位遠在異鄉的人,他突然有些神思不屬,看一行字走神三回。

  擇青守著他,時不時瞧瞧門外的日晷、手邊的沙漏。

  待二者來到某個刻度,他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輕聲提醒道:「陛下,您該用晚膳了。」

  「嗯。」沈青池貌似聚精會神地盯著奏摺,「延後吧,朕把這幾份摺子看完再說。」

  擇青的目光在「幾份」摺子上轉了一圈,氣定神閒地再開口:「丹先生離開前囑咐過……」

  「停。」沈青池擱下筆,「去傳膳。」

  見他一臉狀若無奈,實則分外受用的表情,擇青心內暗笑,面上則半分不漏,命手底下的小宦官到膳房傳膳。

  沈青池當然知曉他的心思,卻不戳穿,捏起那隻還能傳一次話的小兔子,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提筆寫了封回信。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嘖嘖嘖,人皇啊,仍是那麼擅長說酸話。」巫羅綺笑得像只狐狸,語氣卻是莫名酸溜溜的。

  「你怎麼偷看我的信?」連雨年斜他一眼,換了個他看不著的角度,「還有,這不是酸話,是情話。」

  蘭女夷用熱水燙著碗勺筷子,菱唇淺淺勾起:「先生與陛下是戀人?」

  連雨年老臉一紅:「啊。」

  蘭女夷給兩人發燙好的餐具,繼續氣定神閒道:「那陛下空著後宮,三年不選秀、不近女色,也是為了先生?」

  連雨年清了清嗓子:「好像……是吧。」

  話音未落,他就聽見蘭女夷低低笑了一聲,笑聲悶在口中,帶著女儒士獨有的溫雅與促狹,他本來只是隨口一答,卻在這聲輕笑里品出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窘迫和言不由衷。

  巫羅綺瞧著他陡然燒紅的耳朵,又好笑又有點氣悶,抄起筷子吃了個虛飽——尋常食物一進入他口中就會化為虛無,他只能嘗個味道,不會有真正的飽腹感。

  三人解決完鮫人石灘的厲鬼,陪著蘭女夷在海灘上挖出了她師兄江從瀾的屍體……確切地說是屍骨,唯有他隨身攜帶的刻著名字的玉佩能夠證明他的身份。

  不過,上面刻的不是江從瀾的名字,而是先太子的,連雨年翻過玉佩,看到「沈擇安」三個字時,差點以為先太子的屍骸又被人刨了出來,扔到這裡當引誘蘭女夷上鉤的餌,還是蘭女夷及時解釋說這玉佩是沈從瀾專門定製,從不離身的配飾,才解開誤會。

  連雨年將江從瀾的屍骨用收納術收起,交給蘭女夷處理。她說她要把師兄葬在先太子身邊,就當完滿他生前所願。

  連雨年和巫羅綺沒有多問,也不必問,那枚玉佩已經足以表明江從瀾生前所願,願的到底是什麼。

  而關於鮫人族的遭遇,連雨年也從鮫人們的心魂中提取出來,那是個讓人不忍回顧的故事。

  神代興衰牽連著所有神話生靈的生命,時代末年,鮫人族作為後者中的一員,自然不可避免地行至末路,唯有渺小脆弱的人族始終是這片天地的主角,歲月長河潮起潮伏,並不影響他們的繁衍與發展。

  末代鮫皇是一名女性,溫柔而強大,實力堪比初代鮫皇。但一人之力無法擎天,縱然她想盡辦法,依舊不能挽大廈之將傾。

  鮫人是被天災滅族的,不是洪水、暴雨或乾旱這種自然現象,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天降災劫。

  他們在從天而降的火雨、霜刀、風刃中慘烈而亡,賴以生存的母親般的海洋也成為幫凶,無情抹滅所有自天災下僥倖逃脫的倖存者。

  鮫皇本可以逃,但她放不下她的子民,於是以身為祭,將那片故鄉海域從現實世界分裂開來,自成寰宇,為她可憐的族民立墳鑄碑,自己則燃燒魂靈,固守這座陵墓,只留一絲殘念在人間,看無情暴虐的神代天道同樣被歲月無情地割捨拋棄,被人族締造的後來者取而代之。

  神代天道是時代的化身,神代之後的人族天道卻更像公正無情的機器。

  最傑出的那批讀書人為祂劃定了最初的規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於是世間萬物便在這無情的天道下生機勃勃,欣欣向榮。

  後來陰差陽錯,鮫人石灘與外界之間誕生了一條通道,而慘死的鮫人們魂化厲鬼,殘暴瘋狂,滿心都是殺意。

  鮫皇壓制著不使他們合魂,又擔心自己哪日撐不住,他們會衝出墳墓,對南海百姓們大開殺戒,於是利用自己的屍身培育出凋星河,麻痹人們的靈性五感,又以海神庇佑為由,傳下特製燈籠,為他們提供庇護。

  燈籠……或者說裡面的蠟燭和外面打的蠟殼,皆是以鮫人血肉熬製而成。鮫皇殘念日日守著族人怨魂,用自己和他們的屍骸護著外面的百姓,難以想像她承受了多麼恐怖的痛苦。

  饒是如此,她仍然滿心溫柔,因為連雨年為她掃去天災余火後,幾乎等同於她化身的鮫人海域風平浪靜,恬然美好。

  鮫皇種了那麼多年的善因,終於結出了善果。

  連雨年看完來信,從滿紙情話中抽出了零星幾句正事,笑道:「覡有動作了,在我進入雲海關時,他便命人秘密撤離其他三個地方豢養的厲鬼。」

  「秘密撤離?」巫羅綺認真地剝蝦,這間客棧開在海邊,餐食多為海鮮,廚師手藝很是不錯,「多密啊?」

  「挺密的,剛有動作就被白歌庭手底下的暗衛發現,兩份傳訊,一份傳給被他收編不久的前妖蠱教據點,一份傳到陛下那裡,現在又傳到了我手中。」連雨年說著說著,自己都忍不住悶笑。

  「覡避世太久,高估了手下那幫飯桶的辦事能力,還真以為能用一個半殘的鄉野教派,對抗我身後一整個令行禁止的國家機器?若非陛下想替我釣魚,又怕普通人對付不了厲鬼,單是可以調動的那部分基層官民將士,就能讓他所謂的撤離行動功虧一簣。」

  巫羅綺似笑非笑:「你軟飯吃得倒是理直氣壯。」

  連雨年不服:「什麼叫吃軟飯?我這明明乾的是為民除害的大好事!」

  蘭女夷慢條斯理地剝著蟹,拿他們的鬥嘴佐酒下飯,十分愜意。

  被當做誘餌險些身亡不會讓她驚懼害怕,劫後餘生的愉悅也不會令她失態。她從容應對著命運中的悲喜苦樂,一如幼時拜在老師門下,有師兄師姐們相依相伴時的坦蕩平靜。

  吃過晚飯,三人各自回房休息,準備在南海多待幾日,等沈青池那邊的消息。

  連雨年覺得,這回白歌庭或許可以給他一個驚喜……關於賽江南的去向。

  第54章

  在南海呆了三天, 連雨年給沈青池寫了封信,說明蘭女夷想將江從瀾葬在先太子身邊的事,便與她道別, 目送她策馬離去。

  巫羅綺不久前去了海邊一趟, 送走鮫人心魂, 此刻正揣手站在他身邊:「別看了, 你這位好友一身福相, 命中唯一死劫已解,往後都會順遂如意。」

  海風凜凜,連雨年拉起毛領擋臉:「這是你算出來的,還是你對她的祝福?」

  「看出來的。」巫羅綺眯眼,「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人族最初的奠基者們的品質,聰明又謹慎, 重情而果斷, 無論再艱難, 她總能憑藉自身努力辟出一條前路。」

  連雨年點點頭, 代蘭女夷接下他的讚賞。

  送走蘭女夷, 連雨年與巫羅綺一邊爭論中午吃什麼, 一邊往客棧里走。才走出沒幾步,便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停在他們身後。

  連雨年回頭, 恰好看見一人下馬,隨手把韁繩扔給迎上去的小二,裹著一身凜寒氣息與他擦肩而過。

  這人五官單拎開各有特點, 卻組成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眼角有個很小的疤,乍一看像是大了點的痣,斜眼看人時有種說不出的凌厲。

  連雨年被他看了一眼, 心中微動。

  「一間中等房,再要熱水、吃食和兩壺酒,都送到我房間。」

  男人拋給小二一角碎銀,大步流星地直奔二樓。

  連雨年回個頭的功夫,巫羅綺不知從哪兒摸出包炸蟹腿,一口三根:「看什麼呢?認識的人?」

  「唔,說不準。」連雨年上樓,「我先回房,你不是想吃蒸的海味嗎?自個兒去廚房挑。」

  「對著我都這麼容易妥協,以後還不得被人皇拿捏死。」巫羅綺咕噥,「小崽子一點兒也不聰明。」

  說完,他扭臉奔向心心念念的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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