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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嬤嬤不敢多言,只噤聲退了出去。

  *

  天明時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拂進屋內,傾絲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床簾後立著個重重人影。

  她定睛一看,赫然見那人就是消失已久的魏泱。

  傾絲一愣,恐懼比驚訝更先一步占據著她的神智。

  「你……你怎麼回來了?」傾絲的聲音有些乾澀與無奈。

  魏泱只笑了笑,道:「許久未見,絲絲怎麼連夫君都不喚了?」

  按理說,傾絲的確該喚魏泱一句夫君。

  只是在傾絲決定要離開傅國公府後,這一聲夫君便顯得有些不情不願。

  她沉默不語,魏泱卻半步不肯退讓:「絲絲,為何不肯喚我?」

  傾絲疑心著只要自己不遂了魏泱的意,他就會在這兒與自己無止境地僵持下去。

  良久,傾絲還是囁喏著喚了一句:「夫君。」

  魏泱立時勾唇一笑,吩咐著丫鬟們進屋伺候傾絲起身。

  換寢衣時,魏泱只在一旁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傾絲,察覺到傾絲不適的眸光,才笑道:「等用完早膳,我帶你去見兩個人。」

  這是他費盡心機討好傾絲的手段。

  也是刑部的同僚們告訴魏泱的方法。

  他們說,女子生產的時候就如同從鬼門關里走過一回,如今孱弱的時候,自然希望有親眷陪在身側。

  傾絲喪父喪母,活在世上的血親只剩姨母和姨夫。

  為此,魏錚才不辭辛勞地趕去了江南,使了些手段將傾絲的姨夫姨母帶回了京城。

  他想,傾絲見了姨夫姨母必然是十分喜悅的。

  魏泱已是迫不及待地想瞧一瞧傾絲嘴角綻放得甜美笑意了。

  眼瞧著魏泱說完這話後,便兀自陷入了無邊的喜悅之中。

  獨留傾絲與冬兒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曉魏泱葫蘆里在賣什麼藥。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魏泱便越過冬兒和珠綺,親自攙扶著傾絲往前院走去。

  京郊的這處莊子不如京城的傅國公府那般雕欄玉棟,伺候的奴僕們也只有三三兩兩幾個。

  饒是如此,傾絲依舊覺得伺候自己的人手太多了些,吵吵嚷嚷得太不清淨。

  魏泱回來後處處都要排場,連用個早膳都要五六個丫鬟在一旁伺候。

  傾絲悶頭苦想,或許自己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富貴命吧。

  趕去前院的路上,魏泱因暢想著傾絲即將流露出來的喜悅,罕見地沒有與傾絲多言。

  好不容易走到了前院,傾絲正好奇著魏泱嘴裡的兩個人是誰時,忽而見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如一陣風般朝著傾絲奔來。

  「絲絲,姨母可是想死你了。」

  話音甫落,傾絲便朝著女子的方向望去,赫然見是自己的姨母在親昵地與自己說話,而遠處立著的男子則是自己的姨夫。

  姨母堆著笑,眼角的皺紋因歲月的洗禮的而勾勒出幾分熟悉的醜態來。

  傾絲霎時杏眸里蓄滿了熱淚,根本不見預想之中的歡喜,而是深深地害怕與恐懼。

  魏泱在一旁冷眼注視著一切,心裡說不清的疑惑。

  自己耗費了多少心力才將傾絲的姨夫與姨母帶來了京城,為何傾絲一點也不高興,反而還露出了如此恐懼的神色?

  第53章 生子。「絲絲,是我對不起你。」……

  父母死後,傾絲曾帶著冬兒和珠綺去過一回姨夫姨母的家中。

  那時姨夫在江南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姨母嫁給姨夫多年,與傾絲一家人的聯絡卻不多。

  父母雙亡後,傾絲一個孤弱之女難以守住自己的家業,只能去求助姨夫姨母。

  誰知姨母見了她,卻絲毫不顧忌傾絲剛失了雙親,疾言厲色地呵斥著傾絲擾她清淨。

  姨夫更是貪財好色,不僅對著傾絲動手動腳的,還串通江南的縣令,吞沒了傾絲的家產。

  血肉骨親卻趁人之危,逼著傾絲孤身一人上京求助乾國公府。

  若說傾絲心裡不恨,那是假話。

  這麼多年過去了,傾絲依舊記得姨夫姨母的醜陋嘴臉。

  若不是他們,她何必進京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嫁來傅國公府後,又將日子過得這般狼狽?

  盛怒之下,傾絲慘白著臉要躲開姨母的觸碰。

  她大著肚子,又即將臨盆,情緒激動之下便覺得下半身一涼。

  冬兒忙驚呼出聲道:「夫人……夫人的羊水破了。」

  珠綺眼疾手快地擋在了傾絲身前,將她和她的姨母隔開

  了些距離。

  魏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

  他顧不上去弄清楚傾絲與她姨夫姨母之間的齟齬,只上前一把橫抱起了傾絲,回身道:「去傳太醫和穩婆。」

  傾絲的姨母與姨夫怔愣著立在原處,額間留著細細密密的汗珠,沒人來招呼他們,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

  太醫趕來內寢後,瞧見了傾絲氣若遊絲的慘狀,嚇得立時施金針為她吊命,又讓丫鬟們去熬煮參湯。

  魏泱在一旁如丟了魂般僵立著,好幾回都險些擋住了太醫與穩婆們來回奔波之路。

  冬兒看不過眼去,便上前道:「世子爺不如去外間候著,產房血腥氣重,仔細衝撞了您。」

  話音入耳,魏泱卻依舊愣在原地沒有動作。

  直到這時,冬兒才發現他雙手和衣袍上到處都是鮮血,這些血多半都是方才傾絲留下來的。

  冬兒軟了膝蓋,也顧不上等魏泱回答,這便跑進內寢去瞧傾絲的狀況。

  魏泱盯著手裡的鮮血,記憶回到了老師被滿門抄斬的那一日,他急匆匆地趕去了老師府上,盼望著玄鷹司的首領能瞧在傅國公府的面子上讓他與老師說上兩句話。

  可他才跨進門檻,便看見老師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玄鷹司的首領收回佩劍,只道:「亂臣賊子,不敬陛下,便只有這等下場。」

  那一日,老師身上的血也是這麼多,好像怎麼都流不盡一般。

  魏泱沒有救下自己的老師,因此而悔恨苦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心悅的女子,又因不懂情愛而傷了她這麼多回。

  就在他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該怎麼愛她,怎麼樣才能對她好的時候,卻又做錯了事。

  顯然,傾絲與她的姨夫姨母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

  傾絲良善怯弱,必是她姨夫姨母的錯處。

  這一刻,魏泱滿腔滿肺的怒意總算是尋到了個發泄的口子。

  他滿面愴然地走出產房,吩咐護院們將那一對夫妻給綁了起來,關在柴房裡兩日不許給吃喝,保他們什麼話都能交代清楚。

  除了要拷問傾絲的姨夫姨母外,魏泱不免開始責怪著自己。

  他想學著對傾絲好,可總是事與願違,今朝還將傾絲給嚇得流產了。

  哪怕魏泱從來都眾星捧月,想要什麼都有人雙手奉上,可此刻卻只能體悟著無力而帶來的頹喪與苦痛。

  太醫與穩婆們一邊給傾絲灌參湯,一邊給她施金針存氣力,不住地鼓勵著她:「夫人再用些力氣,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下來。」

  可魏泱能做什麼呢?他除了僵立在珠簾後盯著床榻上氣若遊絲的傾絲瞧,什麼都做不了。

  床榻上的傾絲似乎在忍受著一波波愈來愈洶湧的痛意,這痛意從五臟六腑中破土而出,鑽出肌膚皮肉,將她的氣力侵蝕了乾淨。

  她只能如無力的柳絮一般哭泣著:「我好疼,娘親,我好疼。」

  最脆弱之際,傾絲念的想的還是她的娘親。

  穩婆們見傾絲哭得可憐,忙道:「夫人可別哭了,留些力氣生下孩子吧。」

  魏泱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剎那間只能闔起眼眸,將那翻湧襲上來的淚意給咽下。

  就在這時,英瑰公主聞訊趕來,走進產房後見魏泱在珠簾後杵著,忙道:「你來產房做什麼,快去耳房裡歇著。」

  魏泱卻充耳不聞,只愣愣地站在那兒。

  英瑰公主也不去管她,進內寢瞧了眼傾絲臉色慘白的模樣,只道:「怎麼突然就生了?」

  太醫搖搖頭,只顧著給傾絲紮根存力。

  英瑰公主一來,屋內的穩婆和太醫們就仿佛尋到了主心骨,幾人齊心地安慰鼓勵傾絲,足足耗了兩個多時辰,穩婆才驚喜出聲道:「看見孩子的頭了。」

  這時,英瑰公主也不免有些心急,親自走到傾絲身旁,道:「好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這孩子,你就是我們傅國公府的大功臣。」

  被痛意折磨得喘不上來氣的傾絲根本無暇去回應英瑰公主。

  她只知曉今日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這孩子手裡了。

  太醫與穩婆們仍在鼓勵著她:「夫人,再用些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傾絲想活,也想讓十月懷抱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她想,娘親當初生下自己的時候一定也經歷了這一番苦痛。<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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