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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面臨近結束,薛銳僅僅通過口述就將證據列表的線索填充得差不多了,這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律師的工作量,畢竟有句業界名言「打官司就是打證據」,大陸法系的特點就是:前期準備的重要性遠遠大過法庭辯論。正在律師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薛銳突然叫住他,問:「家屬的會面申請,有提交麼?」

  「家屬會見和律師會見是不同的渠道,您想要見哪位家屬?需要的話我幫您聯繫他,並確認代為提起會見申請。」律師回答道,實際上一般家屬要見被羈押的人員的話,都是家屬本人提的,律師也不太好摻和人家的家事。這個問題他是回答不上來的,他畢竟也沒有挨個去問過薛銳的家人(雖然所剩數量不多)「是不是提了見面申請」,所以他選擇用問題回答問題。

  薛銳若有所思。

  進來看守所的人都會變得比較敏感和脆弱,律師怕他以為沒有人來看他而失落,又趕緊補充道:「律師會見有助於查明案件事實,促進司法公正,所以都有優先安排時間的,基本提了申請就會在48小時內和當事人見上。家屬會見申請通過的就比較慢,預約會見室也要排隊,可能是他們提了,但是還沒有通過,您不要著急。」

  這應該是薛銳的知識盲區了,他沒有了解過看守所會見的相關政策,以為今天見律師的時候會一同見到薛里昂,但一直到結束,對方都沒有出現,稍稍的,有些失落。他沒有忍住,最後還是問了律師。

  ……所以他到底有沒有提申請,他有沒有失望到,不想再見到自己。

  在之後的對話,薛銳似乎更沉默了一些,律師察覺到了,但是也不方便多說。他唏噓的走出看守所,看多了因為牽扯官司而妻離子散的故事,心裡也稍微可憐了一下薛銳。但等他回到車上,開門的瞬間就被嚇了一跳。

  薛里昂一聲不吭坐在駕駛位,皺著眉毛,藍眼睛相當有神,看起來十分不爽。

  「薛……小薛總,你來你也不說一聲。」律師驚魂未定看著這個莫名奇妙坐在自己車上的人,扭頭去瞪自己的助理,助理也十分慌亂,兩隻手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兜都拍了一遍,然後從西裝外套里拿出車鑰匙,高舉著以證清白:不是我忘記拔鑰匙。

  律師轉回來腦袋信任了自己的自己助理一秒鐘,接著又轉了回去,眉毛豎著丟一個質問的眼神:你拔鑰匙了有什麼用,你是不是沒鎖車?

  助理也百口莫辯,翻出來的兜還掛在外面,像是丐幫新上任的一袋長老。他無法反駁自己的帶教律師,只能虛張聲勢去瞪詭異刷新在駕駛位置的薛里昂,一副底氣很足的樣子。

  薛里昂才沒心思管這倆人用肢體語言都交流了什麼,他只是望著看守所大門,像是在跟什麼人生一場非常大的氣。

  「來得完全沒意義。」他低聲念了一句,賭氣似的。

  「啊?」律師更莫名其妙了,想這人是不是在點自己。就是有很多家屬不懂法又情緒很大,當事人也是當時是人之後就變成魑魅魍魎,工作真的越來越不好幹了,這把年紀還要被小年輕訓……

  「不好意思,不是說你。」薛里昂道了句歉,從駕駛位置下來,繞著車走了半圈拉開副駕駛的門,像是進自己車一樣不見外坐了進去。

  律師又和助理對視了一眼,實在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幹嘛,你說他有禮貌吧,他非請勿入人家的車,你說他沒禮貌吧,,他還知道說「不好意思」。

  不過現在怎麼辦,甲方都坐副駕駛了,他也不好意思去後排坐,悻悻從助理手中薅過來鑰匙,親自給薛少爺開車。好在薛少爺給的錢多,夠買幾輛這個車的,不然真的要氣到喝涼茶。

  助理一看,這下得自己坐後排了,這咋整,他可是參加過商務禮儀的培訓,當時老師說一般在司機正後方的位置是給車上地位最高的人的坐的。合著車上三個人,一個甲方一個帶教師父都沒自己地位強勢, 真成零零後整頓職場了……可有啥辦法,他總不能掛車門上或者趴在擋風玻璃吧,就算開車的師父是成龍或者羅伯·科恩的粉絲,交警也不能同意吧。

  於是車上一行三人,一個不情不願的當司機,一個離奇生氣的坐副駕,剩下一個職場新人誠惶誠恐坐在後排,恨不得半蹲著以示尊重。

  「他怎麼樣?」

  車子沉默的行駛出去沒多遠,坐在副駕駛的薛里昂可能是灌了幾口礦泉水調理好了,突兀地開口。

  「啊……他,他還行。」駕駛位的老律師歲數大了不常開車,這個地位很少有需要他親自出面的客戶了,看守所這條路就不怎麼熟悉,手忙腳亂找導航,薛里昂說話他勉強回了一句,想想又覺得是不是太敷衍,不過他跟薛銳見面總共也就那麼幾回,不是很熟,這次人看著和以往也沒什麼差別,確實沒什麼好跟薛里昂匯報的。想了想,搬出了個萬能回答模板。

  「瘦了點,但是精神還好。」……這麼回答肯定不會錯,都進看守所的,總不能養膘了吧。精神也真的挺好,要不是穿著那身衣服,薛銳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跟在外面沒什麼區別。

  「怎麼還瘦。」薛里昂很不滿,本來人就不好好吃飯沒什麼肉,進去一趟再瘦下去那還能好。

  這怎麼還在生氣,跟誰氣,年輕人怎麼氣性這麼大。律師連連搖頭。

  沒法勸,甲方為大,律師快速瞥他一眼觀察情況,試圖轉移話題:「小薛總,那個什麼……你申請家屬會面了嗎?」

  「那是什麼?」薛里昂詫異看過去,對於這個名詞感到非常陌生。

  老律師目視前方,神色如常但是手心已經開始出汗,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確實沒有提醒過薛里昂還能跟看守所申請和薛銳會面。一般來說……都會跟家屬順嘴說一聲的,自己沒說嗎。唉太久沒做基層工作了確實有疏漏哈……

  兩人當時整理案卷的時候厚厚的檔案被薛里昂監工加協助哐哐兩天趕了大半,腦子全用在怎麼想辦法給薛銳脫罪了,愣是誰都忘記提家屬會見這事。當時薛里昂表現得也太冷漠外加敬業了,誰能想出來其實兩人關係還挺好的呢……

  「那是……那,你沒跟小薛總說嗎?太不認真了!」律師發動禍水東引的技能,熟練往自己的助理身上甩鍋,瘋狂使眼色讓對方悄默聲把鍋拿走別影響自己一世英名。

  「我……?」被甩鍋的助理眼神清澈,露出了被要求擒拿唐僧師徒的小妖怪甲的表情,氣不憤又無可奈何,抿著嘴默默往後坐了坐,心說這也怪我,於是抱著包和鍋在后座穩如泰山。

  薛里昂不關心這倆人分鍋,他緊跟著拋出下個問題:「要怎麼申請,什麼時候能見上?」

  律師算了算日子,薛銳總共就進去七天,這日子已經過去了大半,剩下那一天半日的,都不夠通過審批,沒什麼提會見申請的必要了……

  所以自己到底是扯了個什麼破話題。

  「……應該是,不用申請了。」律師吞吞吐吐,眼睛到處找路牌,一副很忙的樣子。「要不我跟您說一下,接人出來時需要講究的風俗玄學吧,挺有必要的……」

  第96章

  看守所的圖書館有相應的開放時間,薛銳有時候會過來坐著,隨便翻開什麼書他都能看下去,因為從前的學習和閱讀都有太強的目的性,「閒書」這個領域他未曾涉獵。他發現漫無目的看書有時可以幫助自己理清楚思緒、清空大腦的雜念。

  圖書館一般都會比較安靜,負責圖書館管理的是個快要退休的老頭,乾瘦,不愛說話,習慣了這裡來來往往的犯罪嫌疑人,反而不會把他們特殊對待。

  和圖書館一牆之隔的就是家屬見面的會見室,因為和家屬見面要求在獄警的看管下進行,不會有人大聲喧譁,也很少有情緒激動的人,所以很少有穿透牆壁的聲音。

  進來的第四天,薛銳在翻看一本人物傳記的時候,非常少見的,會見室里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薛銳停下翻動紙頁的手指,聽著那一牆之隔的地方女人尖細的哭聲和男人吼著一般說出的 「遺言」。

  「……照顧咱媽,給她看肺病……」

  「……城區那套房子給瑤瑤,寫瑤瑤的名字……」

  「……老家的房子賣了還債,不夠的話去找李xx,他是我兄弟,會幫襯你們母女的……」

  「……告訴瑤瑤好好學習,爸爸不是壞人……」

  「……我很愛你,我對不起你……」

  ……

  他們斷斷續續的對話里,不難猜到發生了什麼,男人應該是可能被判處死刑的或者已經下了判決,來探望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在向對方口述自己的遺書。不知道他跟妻子的感情是否融洽,對方哭得十分傷心,卻堅持著聽完。

  家屬會面規定只有30分鐘,因此這嘈雜沒有持續很久。薛銳維持著捏著紙頁的姿勢,很久沒動。

  圖書館裡的鐘是電子的萬年曆,沒有指針更沒有「滴答」轉動的聲音,樸素的led顯示屏上,紅色的數字標記著時間和日期。看向它的時候,無法像小朋友初學時間刻度時那樣,通過數格子來直觀感受時間長短。而是需要經過計算,才能知曉時間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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