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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牽著這樣一隻手,不斷往前走的沈見碌卻心無所感。

  等到他們再往前走一段路的時候,手中突然傳來了一絲阻力。

  沈見碌沒有停下。

  想停下的是阿狗。

  沈見碌回頭。

  不知何處起的風,吹動空中浮動的灰塵,阿狗那老舊的衣擺也就微微動著。

  他沒有說話。

  於是沈見碌開口了。

  「為什麼不向前走呢?」

  「你一直都在那一邊,為什麼不試著朝相反的方向走呢?」

  沈見碌面無表情。

  阿狗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前面給自己糖吃,還和自己講故事說話面帶笑容的大哥哥如此陌生。

  他只是懵懂地說:「我不知道啊,我醒來就在這裡了。我只是敲響了哥哥你的門。」

  沈見碌卻搖搖頭,道:「你並不是只敲響了我的門,而是這麼久以來,只有這一次門裡有人回應對不對?」

  阿狗抿起了唇,似乎是不想回答這些。

  沈見碌蹲下來,儘量做到目光和他平視。

  阿狗手微微抖了一下。

  沈見碌看著他的眼睛說:「告訴我,到底該向哪邊走?」

  阿狗還是抿著唇。

  這裡多麼大啊。

  大到從長廊那邊到這邊,阿狗閉著眼睛,需要走上整整三百步。

  可他現在他和沈見碌之間沒有三百步。

  甚至不足三步。

  只要他想,只要他能……

  他就可以直接將自己抹消在這裡。

  不會有別人知道的。

  所以他閉上了雙眼,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也許是激動,也許是恐懼,他的渾身在發抖。

  因為一個本不該懼怕的死亡。

  沈見碌看著他,沒有動作。

  良久,沈見碌站起身來。

  再次牽住了阿狗的手,向前走。

  阿狗這次沒有反抗他的拉鋸,而是頗為驚奇地睜開眼睛,被沈見碌帶著前行,他仔細確認自己的腦袋是完好的,而非破了什麼自己因為太痛暫時沒有發現的大洞後,先是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抬頭看向沈見碌:「為什麼?」

  為什麼要問為什麼?

  這個為什麼是在詢問什麼?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你為什麼要帶我往前走?

  還有,你為什麼什麼都沒說了?

  其實阿狗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他所知道的實在是太少,所能感知到的也很少。

  他的腦子暫時不支持他能夠有上面任何一項想法,任何一絲複雜的情感。

  正如他現在不知道此時的心情叫做劫後餘生,而不是感覺似乎開心。

  他什麼都不知道。

  只是這樣問了。

  於是沈見碌停下來看著他,看著他那粗糙的雙手,雜毛一般的頭髮,不知自己該表示忍俊不禁還是對阿狗這什麼都問不出來的樣子惡狠狠地嚇一頓。

  沈見碌說:「你害過人嗎?」

  阿狗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問,但是第一反應是真的去思考,於是回復沈見碌:「沒有。」

  沈見碌:「那我暫時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你現在和我一起走出去,不要嘗試反抗,不然我真的要打你了。」

  說完作勢揮舞了一下他的拳頭。

  阿狗趕忙捂了捂自己的額頭,表示知道了。

  真是個奇怪的大人呢。

  往這條阿狗沒有走過的路前進,所阻攔的屏風不是屏風,牆壁不是牆壁。

  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阿狗一邊走一邊驚嘆,好幾次他看著面前的東西不敢向前,生怕下一刻就撞了上去。

  閉上眼睛,硬生生是被沈見碌拽過去的。

  而不等他完全睜開眼,便又看到了新的牆壁,這讓他以為還沒有過去,於是再次閉眼。

  一路走來,阿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以前會記下的步數此刻都失了靈。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自己從未來過?

  沈見碌的聲音突然傳來:「你沒有嘗試過往這邊走,為什麼?」

  阿狗幾乎是脫口而出:「因為這裡不能走。」

  說完他自己就愣了,他根本沒有來過這邊,為什麼能說出不能走?

  怎麼回事?

  沈見碌笑了。

  這似乎是剛剛突然把他帶來這裡後的第一聲笑。

  讓他想起前面那個和他一起坐著吃糖果講故事的時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像有些酸,應該是酸梅吧。

  沈見碌:「誰告訴你,這裡不能走的?」

  阿狗硬氣道:「沒有人告訴,我也就是知道,這裡是我不能踏足,也不能離開的。」

  他身上似乎有什麼在一層層浮現出來,但是他自己看不見。

  是他的力量嗎?

  他是妖嗎?

  是魔嗎?

  好像都不是。

  他是誰呢?

  沈見碌道:「你不是醒來就來敲我的門了嗎?你什麼時候知道這裡的呢?」

  此刻他們已經不在剛才那個長廊了。

  這裡是一片黑漆漆的,耳邊似乎有什麼水滴落的聲音。

  啪嗒。

  是有什麼毒蟲在織網嗎?

  咻——

  這該是何處吹來的風了。

  阿狗並不知道,這些聲音到底對應著什麼。

  只是呆愣在那裡。

  黑漆漆的四周,潮濕的空氣,上望不到天,下觸及到地面,便是他所擁有的天地。

  沈見碌從懷中掏出一根火摺子。

  吹亮了火苗,照亮了一片地方。

  周圍還是空蕩蕩,黑漆漆的,因為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無論怎麼照明,都不會變出新的東西。

  但因為這點光,阿狗看清了自己的身體。

  在金黃色的燭光下,自己的雙手不那麼黑了,黃河之水如果流過,是否就像這燭光籠罩下一道翩躚飛舞的塵埃呢?

  於是他耳邊似乎響起了流水潺潺。

  不對,他沒有見過黃河,就不該是黃河的。

  周遭還是那麼黑,沈見碌手持的燭光卻好像擴充了一個溫暖的世界。

  他們繼續在此間漫步。

  隨著光芒來去,原本被照亮的地方被他們走過,甩在後面的繼續陷入黑暗,而在前方的則會被慢慢點亮。

  但很快又會被重新甩在身後,就像後面已經走過的許多處一樣。

  結果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此刻有燈火照耀,有人可以持燈讓自己所處不是黑暗。

  「來了。」

  說這話的人語氣平順,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會來,於是便也沒有驚訝。

  但這聲音是好聽的,至少聽聲音能夠聽出是個年輕男子。

  但阿狗卻渾身戰慄起來。

  也許不是他對這個聲音感到恐懼。

  但他總歸會對這個聲音感到恐懼。

  而緊接著的聲音是從自己身側響起的。

  「來了,沒想到,能和你在這碰見。」

  沈見碌扶額,面前的黎塵站在黑暗裡,他手中的燭火僅僅能照亮他那方面龐,甚至還有大半是在黑暗裡的。

  不過這也不耽誤沈見碌能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是凝重的。

  「我進來之後沒有看到你,就知道你是進鎮眼了。」

  「鎮眼?」沈見碌疑惑。

  黎塵點頭:「你直接進入了最裡層,按理說,是需要將鎮眼打破才能出來的,可是你沒有。」

  他的目光轉向沈見碌牽著的阿狗:「而且你似乎還帶了一個不得了的傢伙出來。」

  沈見碌低頭看了看阿狗,其實不用看也能知道,他能感覺到阿狗握著他的手冷汗直冒,甚至在顫抖,也越抓越緊。

  而且他注意到,黎塵說阿狗的時候,用的是「這傢伙」,而不是人,小孩什麼的。

  黎塵道:「現在只有一個可能了,你把那傢伙,帶出來了。」

  沈見碌:「不是,你說清楚,那傢伙,是我想的那個嗎?」

  第116章

  周遭平靜無風, 也就讓這聲落地迴響數次。

  而在回聲中,沈見碌才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開口, 再不濟, 也不能這樣說話。

  手邊的小孩,還是緊緊拉著他的手沒有放開。

  似乎攥了他一下。

  黎塵皺眉:「你想快點消失的話可以再不安分一點。」

  不不不,沈見碌哭笑不得, 現在不是什麼安分不安分的事情,他手邊的這個孩子還摸不清底細, 而且一路走來似乎也沒有要害他的意思。

  而且看上去似乎也不大聰明,也許能有別的辦法讓他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沈見碌偏過頭問阿狗:「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黎塵道:「他能有什麼想說的, 要麼是他不知道的,要麼就是他知道, 但是他一定不會告訴我們的。」

  比如這個地方,比如……魔族這麼多年,養精蓄銳的秘密。

  沈見碌看著阿狗, 這小孩的眼睛瞳仁又打又黑, 露出的眼白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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