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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盤上,棋局已經到了尾聲,雖然黑子看上去盤踞廣,但白子亦牢牢堅守陣地,雙方相互制衡,白子卻稍欠一籌。

  整個桌面上,只有這一副棋局,沒有棋盅,能夠改變局面的,也只剩下衛戍手中唯一的一枚白子。

  衛戍將色如嫩芽,剔透光滑的白子在手指間波動,他沒有直接詢問亓官殊下一步的看法,而是提了一句和棋局無關的事:「你要交卷了嗎?」

  「……」

  亓官殊沉默片刻,深呼吸一口氣,他似乎想要微笑,可嘗試了半天,也沒有辦法扯出一抹弧度,嘗試無果後,乾脆放棄:「問心題的答案,我現在有一個猜測,玹尊,我可以答卷嗎?」

  衛戍攤手,示意亓官殊直接答題。

  亓官殊垂下雙眼,視線落在一枚即將吞噬白子的黑子上:「生者已逝,死者長存。玹尊願意幫年幼的我解毒,應該早就發現我的身份了吧?並蒂雙生皆為我,不可分離,是因為一人代表生,一人代表死,亓官辭是生,我是死。

  在我殺了亓官辭後,我便已經『死』了,所以在爀鴠日的那一天,我抓到了生死簿的本源之力,把它帶給了孟婆,促使孟婆和我爹娘交易,幫我續命。我在黃泉推開鏡子的門而不受到任何傷害,也是因為…我和鏡子出自同源,那道封印不會阻攔我,反而讓鏡子出關,羅酆開始甦醒。

  此後我回到堯疆,以死者之軀被煉成鬼蠱,徹底達成死者長存的條件,所以我還能繼續長大,但必須靠銅錢壓制死氣。直到我分出胎光,將『生』分離,反而短暫回到了生者的狀態,可生者已逝,所以我一定會被無常官誤勾魂,成為生無常。

  正式擁有冥府身份後,我能夠直接調動羅酆力量,也不是因為我是裁決人,而是羅酆從一開始就在等我。羅酆的力量幫助我胎光甦醒,讓我再次回到死者狀態,卻無意加速我『死亡』的速度。

  直到我以死者身份被殺死,鬼蠱藥力催發,我以死者身份,達成永生。又或許,我只有完全死去,才是真正的我。

  玹尊,我的答案是——

  我是,生死簿。」

  生死簿三個字字音剛落,亓官殊便感覺到有一抹玄妙的氣息從丹田處升起,衛戍露出微笑,眼底儘是對出色學生的讚嘆:「恭喜你回答正確,新任大祭司。」

  亓官殊並沒有因為衛戍的肯定而感到高興:「您叫我來,應該不只是讓我回答問題這麼簡單吧?這盤棋局,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如今此界的形勢?黑子略勝一籌,是代表新界已經拔出了對他們有危險的人,我死,則陰陽混亂,哪怕新界被我抄了大本營,也還是隱匿暗處,等待東風再起的機會。下一步,該是白子了。」

  最後一子,卻能夠決定全局的生死,亓官殊已經猜到了衛戍來找自己的原因,他不太會下棋,但秦政非常精通,秦政最喜歡的,就是用棋局隱喻天下事,與天相爭,意圖盤活所有白子。

  衛戍將手中的雲子攤在掌心,遞到亓官殊面前:「你很聰明,黑白雙方雖然暫時相安無事,但黑子已經占了上風,只等時間沉澱,黑子遲早會吞併白子。但整盤棋局中,還有一處生門。唯一的生門,不在秦政,不在淩霄,也不在封景,最後一子的決定權,在你。

  新界一直想殺了你,除了因為你是最後一人裁決人,也因為你是生死簿,你的生死,決定了此界和冥府的存亡。

  但你很特殊,你是我的族人。堯疆擁有任性的權力,你現在已經有資格使用這項權利。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是想要在堯疆當大祭司,

  還是犧牲自己,去拯救他人?」

  如果亓官殊不想死,衛戍有能力讓他復活,他可以一直待在堯疆內,哪怕新界翻了天,也不會影響到亓官殊半分。

  亓官殊只是思考了幾分鐘,便拿起雲子,將它落在了制衡點上。他確實不想死,但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早就讓他以天下為重了,更何況,此界太平還是瞿鏡的願望,這不是一個電車問題,他已經做好了選擇。

  衛戍不置可否,他尊重亓官殊的選擇,在亓官殊決定自戕,把生死簿還給冥府,維護此界陰陽輪迴的時候,衛戍又將一個東西扔到了亓官殊的手中。

  亓官殊接過東西,展開一看,居然是之前被馬賽克取走的那枚戒指,一時間有些驚訝,亓官殊抬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衛戍,衛戍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他背對著亓官殊揮了揮手:「這家夥怕封景揍他,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你放心,我已經幫你揍過他了,他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好歹是我上司,他日你再見到封景,勞煩幫忙說個情,別讓封景真的把他打死了。」

  他就是生死簿本身,若想要救世,必須捨棄身為「人」的身份,自毀魂靈,返璞歸真,回到生死簿的狀態,到了那個時候,他怎麼還有機會再見到鏡子呢?笑容苦澀地輕笑一聲,亓官殊把戒指戴回無名指上,半空中靈氣星子相聚,凝成陌刀的模樣,亓官殊握住刀柄,閉上雙眼自戕,最後一抹魂靈消散,亓官殊的身形消失,只留下一句輕到幾乎聽不見的歉意:

  「對不起。」

  我還是沒能讓你高興,鏡子。

  微風吹過樹林,鄔鈴兒將瞿鏡帶到峒樓前,作出一個「請」的姿勢:「這是玹尊大人的法殿,你進去後,大人應該會找你,具體如何操作,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既然是神,應該也用不著我來教你。先說好,雖然你和哥哥結了道侶契,可玹尊大人不同意的話,就辛苦你守活寡啦,從此以後,你和哥哥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干。」

  「…」

  小姨子到底是有多不喜歡他啊?

  瞿鏡溫和微笑:「勞煩你照顧一下阿殊,我很快回來。」

  堯疆大祭司的名號,瞿鏡早就聽說過了,一直沒有機會親眼見一面,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會面,瞿鏡踏進祭司殿,半仰頭去看衛戍的神像,隨後他腳下浮現出一道陣法,下一秒整個人消失在原地,進入神像內的發送信道之中。

  在他還是百里若的時候,他曾經經歷過一次衛戍的紅塵,那個時候他受到神庭小天君的影響,對名義上的師尊,抱有不可描述的深情,但他也更清晰地感受到,堯疆第一任大祭司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哪怕是他現在以冥府帝君的身份,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妙人。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可以比得過他家乖乖。

  瞿鏡剛站定,幾道劍芒就朝著瞿鏡飛射而來,瞿鏡眉尾輕佻,揮袖格擋住,光劍打在地面上,一寸寸化作星子,身著白袍的大祭司撐著下巴,坐在輪椅上,透過一層白綃,凝視著瞿鏡。

  一位先天神,一位肉身成神的傳奇,隔著幾米遠的位置,互相打量著。

  許久,衛戍才開口:「你似乎神格不全,卻少了一部分。」

  瞿鏡不做隱瞞,微微頷首:「我有一滴心頭血至今未尋回,雖然實力不達巔峰,但無傷大雅。」

  衛戍似乎笑了一下,不過他這位無情道的神,笑聲也聽著十分嘲諷:「我其實看你不順眼,你知道原因的吧?」

  「抱歉,」對比起衛戍的假笑,瞿鏡臉上的微笑可就要真誠許多,「讓你最出色的繼承人動心,還結了道侶契,真是…不好意思。」

  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卻字字句句都在戳衛戍的心窩。

  衛戍千萬年來,才有這麼一個最滿意的繼承人,本想好好培養,他日轉休無情道,飛升成神,全被瞿鏡毀了。

  他看瞿鏡,就好比看一個拐走了自己孩子的老父親,左右不順眼,上下沒好臉色。

  大概是衛戍臉上的嫌棄實在太顯眼,祭司殿內突然浮現出一條巨蟒,繞在瞿鏡身後,對著衛戍吐信齜牙。

  瞿鏡看到巨蟒的那一瞬間,腦海是空白的,他眼中驚訝不已,看了一眼親昵在自己身側的巨蟒虛影,又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出神色的衛戍:「這是…你找來的?」

  堯疆現在的圖騰供奉,堯疆的宗主神,一條擁有者鴿血寶石一般漂亮雙瞳的冥蛇。

  同時,也是冥府帝君的——本相。

  這條虛影,正好就是封景缺少的最後一滴神血!

  衛戍:「呵,不是,是歲歲出生時,一併出現的,你的這滴心頭血保護了小家夥不被新界的毒害死,讓我有機會救他,所以亓官赫夫婦將它供為了新的宗主神。看在這個份上,我勉強原諒你搶我繼承人的事。」

  「歲歲?」

  「亓官殊的小名,你不知道?」衛戍大概是故意的,他看到瞿鏡僵硬的臉色,不自覺心情舒爽了幾分,「他出生時差點死去,長輩們為他取小名為『歲』,就是希望他能夠長命百歲,不過自亓官赫、蚩允嫻死後,已經沒有人這麼叫過他了。」

  瞿鏡將這兩個字在口中念了一遍,眉眼浮上溫情:「很好聽的名字,真可愛。」

  衛戍:「……」

  無情道修不懂,無情道修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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