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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川賀眼睛很亮,一度遮擋了他耳飾的光芒。

  鴿子在低空盤旋,又落在地。

  少年的笑容也開始模糊,就像是半醒未醒的夢境。

  車燈閃了閃,風聲呼嘯,世界在那瞬間崩塌又重建,西川賀拉了琴酒一把,這才險險擦過。

  「我有這麼好看嗎?」

  像是在調笑,又頗為正經,「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

  琴酒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轉而開始提起其他。

  西川賀屍體的安排已經準備好,警局裡的人也會幫忙運出沒來得及損毀的,那個密斯卡岱的殘屍,幫准他們下葬。

  「哦,那很好啊。」

  少年有些漫不經心。

  「你知道的,有些身體並不適合立刻腐解,這問題困擾我蠻久的,這下好了,下次要再遇到這樣的問題也算是提供了一個方案。」

  「……我們暫時回不去了。」

  「什麼?」

  西川賀的笑容不變,這不由使琴酒想到對方很有可能在他先前便得知這一消息。

  深吸一口氣,琴酒將少年帶到路邊,就著河面徐徐晚風,他臉色難看。

  「朗姆將我們攔在了義大利,我們暫時回不去。」

  「——但波本和蘇格蘭已經在山田守的協助下出發,相信很快就會找出老宅里隱藏的秘密。」

  少年問,「你在擔心什麼?」

  「我……」

  「老宅?有關密斯卡岱的秘密?還是朗姆?」

  用餘光去瞥琴酒的表情,見對方並未有太大波動,西川賀反倒嘆了口氣。

  他像是在誘導,又像是是一無所知。

  少年向前一步,仰起頭,伸手撫上琴酒的臉頰。

  他的手很冷,像極了方才被琴酒送入太平間的屍/體。

  琴酒面色不變,只是繼續說,「你先回去帶著波本他們。」

  「哦——我先回去?」

  綠色的眼睛裡盈滿笑意。

  「你捨得?」

  「……」

  「怕死了吧?嗯?」

  「……」

  拍了拍戀人的臉頰,少年轉身,他似乎在看落日那一點餘暉,又似乎只是在四處眺望。

  語氣突然轉了個彎,在看見身旁一對情侶擁吻後,西川賀扭過頭。

  他一瞬間就對自己方才構思的計劃失去了興趣,說:「我有時候真不懂你們在想什麼。」

  少年的髮絲被風吹起,與耳飾銀色的流蘇絞纏在一起,又在搖晃到最大限度的時候突然落下,不給人一點猶豫的時間。

  於是他重新將髮絲撩到耳後,站得不是那麼直,懶懶散散,語調拖拉,偏偏一雙眼睛銳利得仿若粹過火的利刃,輕而易舉便能將眼前人的真心刨出賞鑒。

  他得到感情的過程太過簡單,理解得又太過淺薄,孩童般的占有欲迫使才接觸人世的怪物扭曲,歡笑著看自己的信徒痛苦難堪。

  天氣真好啊……不愧自己在前一天給氣象部門砸了那麼多錢下去。

  要是感情也能想天氣一樣能人為操縱就好了。

  「你不是很怕我離開,很怕我死去嗎?」

  「西川……」

  「現在我給你創造出了這個機會。」

  少年笑意盈盈。

  「我給你選擇——要留下我嗎?還是放任我離去?」

  「來吧,來選擇吧。」

  「我會乖乖聽話的。」

  第74章 被叩響的門扉被掏空的胸腔

  「鳥取啊……」

  諸伏景光下了車,仰著頭,盯著眼前詭譎的景色看了一陣。

  夜色已至,海風席捲而來,遠遠可聞山澗尖嘯。

  綠色在上浮,而銀色卻只在海面上跳動,遠洋的汽笛帶著潮濕霧色朦朧而來。

  遠處一座古樸陳舊的鄉間別墅露出一角,但就山田守的神色來看,那並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黃昏別館。」

  出乎意料,剛才下車的安室透低低出聲。

  諸伏景光看過去。

  他是知道安室透被密斯卡岱帶在身邊一段時間來鳥取處理事物的,所以並不感到驚訝。

  「你知道?」

  「當然……」

  隱去接下來的話語,安室透看向車內的山田守。

  「還沒弄好嗎?」

  「很抱歉。」

  那繃帶怪人回應,「看來我們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讓我來看看……唔,附近有一家『旅館』。」

  放棄擺弄突然停擺的越野車,山田守也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建築物。

  由於繃帶遮掩了面容,這倒是讓人難以揣測他的情緒。

  男人掏出一早準備好了的,飽遭揉擰,破舊不堪的紙張,在安室透面前晃了晃,還未等諸伏景光看清,便又以一種不符合他行事風格的速度收了起來。

  他的語調裡帶了快樂的意味,看向安室透。

  「叨擾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對誰說,空蕩蕩的車道上方已經烏雲密布,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下雨。

  沉默在蔓延。

  安室透想,

  帶來的槍械倒是還能經得住雨水,但他和諸伏景光熬了這麼些天的身體卻未必能承受住,況且就密斯卡岱的指令來看是要求他們「配合」。

  萊伊方才也拒絕了自己的支援請求……就從目前所知的情報來看,自己與景光必須死死看住這個男人,以免對方對社會造成更大危害。

  而且山田守居然有「請柬」。

  那分明是很久前密斯卡岱炮製的,能進入別館的通行證。

  掏出密斯卡岱在走前所給的鑰匙,金髮的男人冷冷瞥了山田守一眼。

  他倒也不和對方多計較,轉身拎了自己與諸伏景光的行李就向那別墅走去。

  路上泥濘不堪,將落未落的水汽早已將每一寸土壤浸濕,不時有凝結起的水珠自樹枝落入後頸,帶來一片涼意。

  那公館占地極廣,建得也很高,四面環崖,在陰天裡卻還是精巧奪目的。

  自車道上看去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實際走下來才發覺是天差地別。

  山田守的身體並不好,那場火對他造成了實實在在的傷害,以至於他並不能長時間的活動。

  逐漸加大的喘息聲伴隨著陣陣沙啞的低咳,一下一下,好像帶著血。

  而那人的語調還是興奮的,儘管已經疲憊得說不出話,儘管嗓音已經嘶啞扭曲到判斷不出言語,山田守卻還是笑著,喋喋不休地向其他兩人念著含糊不清的詞句。

  他的快樂絲毫作不了偽,哪怕遮蔽燙傷,維護體面的繃帶被樹枝掛住,也沒有解開的打算,只是一昧向前,向前,再向前。

  就像是中了蠱一樣。

  那樣痴迷,那樣嚮往,那樣虔誠。

  殘缺著,步履蹣跚著,氣喘吁吁著,向旁人介紹著他心中的聖所。

  記憶里,

  烏丸蓮耶顫抖著說,「黃昏別館。」

  西川賀憎恨著說,「黃昏別館。」

  他的兄弟姐妹們在黑暗裡齊唱,孩童的嗓音合在一起,純淨又邪惡。

  無數個密斯卡岱手拉著手,輕輕吟唱。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尋找我們的源頭。」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踐行我們的理念。」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死去,然後再次復活,在火中重生,在愛中長眠。」

  去找我們存在的意義,去追尋我們真正應前往的終末。

  黃昏別館。

  到了。

  ***

  「抓緊時間,再做不出決定,我就走了。」

  少年的臉上笑意滿滿,綠色的眸好似春水,盈盈得將人溺斃。

  他實在混蛋到了極致,哪怕在渾濁不堪的黑色世界裡也是獨有的那份。

  可他卻也美麗得過分。

  腐朽的花天生就對獨居獸類有著致命吸引力,更不用說對方在充分了解了自己的魅力後,那種衰朽的,迷人的,頹敗的,等待拯救的芬芳越加強烈撲鼻。

  他就是故意的。

  惡劣的傢伙。

  琴酒沉默得太久,久到西川賀精心挑選的夕陽都落下,白鴿全部飛走也沒能給出答案。

  天黑了。

  西川賀抬手看了看時間,正準備意興闌珊地告知對方他要離去,卻被一隻手截走了去路。

  「?」

  衣角在空中旋轉半圈又回到了原位,手腕上的溫度依舊平緩。

  少年的眉高高挑起,一雙眼睛亮亮的。

  就在西川賀以為琴酒會說些什麼來訓斥或是挽留的時候,身後的歡呼卻將他的注意轉移。

  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長街再次亮起,那些虛晃的燈光自遠處而來,盤旋而上,將不遠處的聖誕樹點亮。

  歌聲與彌撒一同唱起,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

  他們推開門窗,自發的向廣場走去。

  晃神中,少年完好的那隻耳垂被輕輕捏了一下。

  對方的手又些涼,或許是因為熱的那隻已經鉗制住了戀人,因此便不再能再給自己提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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