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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隊政審人員也很遺憾,李惟鈞綜合素質非常好,但這改變不了什麼。

  李承良蒼老乾裂的雙手攥起來,苦著臉問:「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嗎?他是他我是我,我犯的錯怎麼能歸到他身上呢。」

  「這個真沒辦法……」他們面帶憐惜,看向李惟鈞:「同學,離高考還有一段時間呢,彆氣餒,你成績這麼好,人生肯定不止這一條路可以走。」

  李惟鈞沉默著點點頭,最後,政審人員正欲離開,李承良才顫著聲叫住他們,看著李惟鈞,嘆了口氣,咬牙說:「他不是我的兒子。」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李惟鈞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眼眶紅著,臉色頹唐,「你五歲的時候我撿到的你,你不是我的親兒子。」

  李承良本來沒打算這個時候說,十幾年來也沒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甚至也想過一直隱瞞下去,直到他死。但現在實在沒辦法了,孩子前途最重要,於是轉頭問他們:「他不是我親生的,政審能過嗎?」

  震驚過後,他們還是搖頭,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看著父子倆,說:「你們倆現在在一個戶口本,關係是父子,這個改變不了,而且就算是養父,也不行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我跟他解除關係,把他送走,就當他沒我這個爸,從沒見過我也不行?」

  李惟鈞拽著他,喊了聲:「爸。」

  小時候的記憶李惟鈞已經記不起來什麼了,這些年腦海里偶爾會閃回自己被人追著跑的畫面,不過他從沒在意過,也以為那只是夢。

  一陣冷寂過後,李承良點了根煙,盯著地面,「我想著等你高中畢了業再說的……是我害了你。」

  太陽穴突突跳著,腦袋很亂,像是要裂開,李惟鈞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跪在他面前,沉聲說:「你養我長大,就是我親爸。」

  他扶起李惟鈞,拍拍他膝蓋上的土,「撿到你的時候你渾身都是傷,我報了警,但你醒過來之後什麼都忘了,身上也沒線索,我就養了你。你還有自己的親生父母,該去找找他們,認祖歸宗,沒準兒就能接著去當飛行員了。」

  李惟鈞無力地搖了下頭,眼神迷茫,「我沒想過要走。」

  能往哪裡走呢?他還沒有十八歲啊。

  中國這麼大,該怎麼找?李承良給了他一條命,一塊塊25公斤的玻璃已經壓彎了他的背脊,他省吃儉用養他長大,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李惟鈞低下頭,眼睛突然很酸澀,閉了閉眼,臉頰落下兩道熱熱的淚,「爸,我一輩子都是你兒子,以後我在你身邊給你養老。當不了兵我還可以干別的,無論幹什麼,我一定會混出名堂。」

  「那你親生父母呢,沒準他們也在找你。」

  「我不知道,爸,等我有能力了會去找的。」

  定選失敗後,李惟鈞收起了所有不甘和落寞,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高考上,再回到學校,拿起試卷,他甚至隱隱有些慶幸。

  慶幸是姜至的認真在誰也想不到的地方幫了他一把,慶幸是那點無人知曉的感情救了自己一次,命運或許早已暗示了他的招飛結局,所以派來姜至暗中幫他,讓他不要荒廢學業,好好做題。

  好在他沒有落下太多試卷,做題時手也不生,再一次模考過後,原來的位置還是他的。

  就這樣,高中剩下的每天都在刷題背書中度過,三個月後,高考如約而至。

  考試前,很多學生都回家了,李承良也本想到市里訂個賓館,考前照顧照顧李惟鈞,但班主任說這兩天學校食堂的飯都是校長找營養師搭配的,而且在學校有校車接送,還是在學校比較方便,就沒過來,兩個人通了次電話,電話里,李承良說:「我找廠里人借一輛車,等你考完去接你,順便把行李都拉回家。」

  「坐公交也行,你都多少年沒開過車了。」

  「沒事,我駕齡二十年呢,車開得賊溜,而且我跟他們說好了,咱們快點回家找個好飯店,吃頓好的。」

  李惟鈞說:「行,就去吃火鍋吧,你一直想吃的那個店。」

  李承良說:「沒問題!敞開肚皮,想喝酒就喝,反正也十八了,正好試試你的量是多少,心裡有點數,省的後面大學畢業上了班之後被灌。」

  李惟鈞笑笑,「離我上班還早呢。」

  「說快也快,一眨眼的事。」李承良說:「不耽誤時間了,再去多看看書吧,等你考完試咱倆必須慶祝慶祝!」

  「行,那我在我們宿舍樓下等著你,爸。」

  2013年6月8號,高考結束。

  很奇怪,每到高考結束,在盛夏到來之前,清潭必變一次天。

  考完英語,明晃晃的日光被烏雲擋住,湛藍的天色一下變成了土黃色,看來要下大雨了。

  夏季的清潭很少颳大風,李惟鈞走出考場,聞到空氣里濕漉漉的泥土味,陰風怒號,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臂還能感覺到細小的沙塵顆粒,風聲中夾雜著復位桌椅的聲音,這是高中階段最後一次復位桌椅了,也是所有人最後一次整整齊齊坐到教室里上班會課了。

  竇維沒來學校,李惟鈞旁邊的位置是空的,他在沸反盈天的教室里獨自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掏出鋼筆,信紙,信封,準備寫一封構思了許久的信。

  他在開頭頂格寫下「姜至:」。

  然而,卻卡殼了。

  每一句話他在無數個深夜反覆推敲過無數次,可真到了落筆到紙上這瞬間,都忘了。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手心也在冒汗,高考答題手都沒有抖過,現在卻緊張得握不住筆,越看越覺得「姜至」這兩個字寫得有點丑。

  信紙被揉成皺巴巴得一團扔進書包,他又抽出一張新的,緩了緩神,重新寫「姜至:」。

  之前預想好的話還是忘了,李惟鈞只能遵從本心,想到什麼就寫什麼,然後小心翼翼把兩張信紙折起來,放進信封里。

  姜至在跟班長說笑,兩個人正激烈地討論著什麼,應該是在說畢業旅行吧,她們約好了一起去玩,還約好了許多在正式邁入成人世界之前要做的事。

  心裡有道強烈的聲音在驅使他:現在去送吧!馬上!

  心口劇烈的跳動讓李惟鈞長長吐了幾口氣,身體裡所有細胞都在叫囂著要他說出來,把所有心思說給她聽,他一定要給自己的青春寫下一個完美的結局,也要在姜至的青春結束前占據哪怕幾分鐘的記憶,片刻也行。他一定要遞出那封信,痛快誠懇地告訴她:

  姜至,我喜歡你。

  李惟鈞站起身,心如擂鼓,緩緩朝姜至走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從未擁有過如此緊張的情緒,猛烈的悸動感快要把他整個人吞沒了。

  看著姜至的側臉,李惟鈞想,他不是一個幸運的人,從小被拐賣,後來磕磕絆絆長大,又經歷了招飛失敗,很少擁有過什麼幸運時刻,2010年見到姜至第一面的盛夏算一次,他希望能再被命運眷顧一次,迎來第二個幸運的盛夏。

  但他還是沒能把信送出去。

  站在門口的班主任面色凝重地朝他招招手,信被揣進口袋,李惟鈞走過去,渾渾噩噩聽完了她那句話,渾渾噩噩坐上了去醫院的公交,渾渾噩噩見到了李承良最後一面。

  命運沒有眷顧他。

  李承良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秋谷已經開始下大雨了,盤山公路上,兩輛車迎面相撞,駕齡二十年的李承良沒能躲過去,後備箱滿滿兩箱紅彤彤的,給兒子吃的蘋果在盤山公路上灑了一地,一個都沒有給他留下。

  暴雨過後,清潭變得風和日麗,李惟鈞體面風光地送走了李承良,把所有東西都挪到爺爺在村里留下的那間老房子裡,然後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堂屋,擦李承良的遺像。

  遺像上的照片很年輕,是從身份證上摳下來的。

  擦著擦著,光潔的玻璃上落下淚滴,李惟鈞把照片抱在胸前,弓起身體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父子一場,到最後他們卻沒有一張合照。他該拿什麼來想念這個偉大的父親呢?

  料理完所有後事,李惟鈞把自己放空了很多天,每天都躺在屋裡狹小的床上,感覺不到渴也感覺不到餓,濃烈的睡意讓他過得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沒有去學校拿個人檔案參加最後一次班會課,更沒有參加謝師宴。

  幾天後,他接到班主任的電話,終於走出屋子見到了耀眼的太陽,剪掉積蓄起來的鬍子,把自己收拾乾淨,吃了兩口飯,去學校領了檔案。

  填領取單時,他的名字緊挨著姜至,就在她下面,李惟鈞的手頓住,晃了晃神,她現在應該正在某個地方和朋友一塊兒旅遊吧,他盯著姜至娟秀的字,似乎還能在眼前刻畫出她明媚的笑臉。

  他想到那封沒有被送出去的情書。

  把宿舍里的行李都收拾好,李惟鈞回了村,從校服褲子裡翻出那封情書。許多天過去,這封信泡過雨水,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了,難看得很。<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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