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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解元也很懂事,生活一直十分節儉,如今一身洗到發白的長袍已經是補丁打補丁了,眾人都能看得見。但他消瘦的身形,在這樣儘可能省布料的衣服里還能打晃。

  對峙御前的兩邊,充分詮釋了什麼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就是誰也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

  因為說來也巧,老一輩的知情人都已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去世了。

  老皇帝能做的,也就是命人去吏部考功司取來了去年年底諸舉子入京時遞交的解狀和家狀。一個是州府開具的資格憑證,一個是寫有舉子具體身份信息的憑證。

  以及是的,舉子們今年科舉,去年就已經入京了。

  因為各地州府的最高長官在每年年底入京時,一般也就是辦三件事:面聖進貢,報告述職,以及把自己管轄範圍內的才子才女們送到吏部待考。

  這也是沈里跟著岑夫子學到的,舉子進京趕考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風餐露宿,朝廷是管路費的。

  他們一般都會由當地州府統一送到雍畿。

  舉子們也很願意一同前往,因為跟著州府大人進京的好處是如此明顯,能節省路費就不說了,最主要的是可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至於出現什麼「被人打劫在半路,重則沒命,輕則只能沿街乞討一路進京」的倒霉情況。

  當然,進京之後的食宿問題該如何解決,那就要看舉子們自己的本事了,一般各地州府,只要不是特別窮的,都會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表示和幫助。

  好比杜言生,他這個解元是江洲的希望,自然不會被虧待,至今還暫住在州府大人推薦的寺廟之中。

  而之所以明知道食宿費錢,還要提前進京,則是因為科舉考試的審查環節,就被安排在年底。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朝廷不體恤舉子生活艱辛,而是古代的審查不比能夠聯網的現代方便,他們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以及人力物力去對這些報考信息進行核實,不提前從年底就開始進行審查,根本就不可能在來年春天科舉開始之前做完全部的工作。

  科舉是大事,誰都怕出現冒名頂替、李代桃僵的亂象。

  這也就導致被傳召而來問話的吏部官員看程見有多同仇敵愾,他質疑的可是他們的九族!

  負責審查的考功司官員就差拿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來對老皇帝發誓,眼前的這位杜言生就是江洲的解元,絕無狸貓換太子的嫌疑,家狀上寫的很清楚,從杜言生的祖宗三代到縣試、鄉試的考場信息,乃至是體貌特徵,他的老師、同窗以及同鄉也都可以作證。

  甚至其中一位同窗就在旁邊,他們朝夕相對讀書好幾年,又如何瞞著他換人?

  老皇帝再次看了看家狀,杜言生確實符合上面寫的外貌描寫,消瘦,臉白,額上有三道抬頭皺,也不知道是誰促狹,還寫了句,看起來就很苦的樣子。

  沈里忍不住看向這位倒霉催的杜解元,怎麼說,他確實瘦的很命苦的樣子。

  據說杜解元的阿娘四年前也去了,因為勞作辛苦,咳血而亡。他當年正要下場參加科舉,就收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原地回鄉奔喪,然後就是三年的服喪期。但這三年他看起來也沒有虛度光陰,一直在書院潛心苦讀,重新參加鄉試,成為了解元,如今才準備再次衝擊科舉。

  鄉試可以反覆考嗎?

  就沈里知道的,在他那個世界的古代應該是不可以的,考上就是考上了,但在大啟是可以的,有人覺得能上岸就行,而學神總想刷新自己的成績。

  這倒也無可厚非,畢竟誰不想奔著大-三-元的名頭來呢?哪怕是為了討個好彩頭,老皇帝最有可能點的也是解元、會元和狀元這樣的組合。

  既然自己有本事考,那自然別人也不會攔著。

  沈里充分理解了表弟謝蘭芝為何如此義憤填膺,任何一個知道杜言生過去和現在的人,都會難免動一些惻隱之心。

  別說什麼他娘和你爹過去那點破事,他娘是奴婢,你爹是主子,到底是誰主動,這可不好說。你說他娘不安於室,我還說你爹是好色之徒,得不到就造黃謠呢。只不過兩邊的長輩都已經去世,誰也沒有辦法再把往事掰扯清楚。

  只有程見對杜言生的厭惡無法消解,而杜言生從始至終都很沉默木訥,就像他一生潮濕的命運。

  程見不服,繼續表示,你們見到的都是這些年的他,但他絕無可能是我小時候認識的那個他。

  他爹娘都是普通人,怎麼可能覺醒?

  身份記錄絕對有問題!

  謝蘭芝長嘆一口氣,兄弟,你這舉證真是條條大路通地府啊。

  之前質疑他吏部了,現在直接改成質疑戶部和當地州府了,因為家狀的出具是當地州府和戶部各一份。

  這兩邊的官員還沒來,但顯而易見的,他們來了,也只會怒視程見,你說有問題就有問題?你是在質疑我們的辦事能力?三年一次的全國普查這眼瞅著就要開始了,現在你跳出來說我們三年前的戶籍搞錯了,那如今還怎麼展開工作?

  這個時候杜言生倒是一下子知道開口了,也不知道是忍的太久了,還是和州府的關係不錯,他表示:「小生到現在也是普通人。」

  眾人略顯驚訝。

  但也沒有那麼驚訝,畢竟科舉考試並沒有要求考生必須覺醒血脈,就好像之前的顏仲卿,學識很好,只是官職升不高而已。

  老皇帝哈哈一笑:「朕知道。」

  這回輪到眾人差異了,知道什麼?

  「大郎與朕提過你。」老皇帝一語,勾起了無限的追思。因為他口中的大郎自然只可能是他和衛皇后的第一個孩子,先太子孝賢,「三年前就提過,他與朕說,他看上了一個江洲舉子,對方有大才,只是身份有些特別。」

  杜言生還在低著頭,依舊是那麼不吭不響的樣子,但沈里卻看到了他微微握緊的拳頭,以及仿佛有些在克制但沒能克制住的抽噎顫抖。

  這一回是真的滿朝譁然了,因為誰也沒想到杜言生竟是先太子看好的人。

  「沒想到是這麼個特別。」

  杜言生的出身,以及杜言生至今還是個普通人。

  但這確實是先太子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會在乎杜言生父母輩的身份,也不會在乎他到底是普通人還是血脈覺醒者,他只在乎他有沒有能力,能不能為天下蒼生立命。

  提起先太子,大家都難免沉默了一會兒。

  總之,經過這麼來來回回的一鬧,在場眾人驚愕的發現,這事還真的是用謝蘭芝這個血脈來評理更合適,因為兩邊誰也拿不出能夠錘死彼此的決定性證據,謝小郎君陰差陽錯竟直接就做出了最對的選擇。

  只能說大概傻人真的有傻福吧。

  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表示,他就不選不參與了,只讓大家各憑本心做出選擇,看最終的結果行事。

  沒有標準答案可以抄,大家也就各自有了各自的視角。

  最終結果是,五成以上的人覺得謝蘭芝有理,三成以上的人覺得謝蘭芝特別有理,程見的控訴失敗。

  然後,「鐺鐺鐺」的聲音就響徹了所有人的腦海,謝蘭芝尷尬一笑的解釋,這代表了評理成功,作為獲勝者的他擁有了昭告剛剛在街上所有看到這件事的圍觀群眾的權利,可以幫杜言生精準澄清闢謠,至於程見……

  他的嘴上直接出現了一個仿佛被硃砂毛筆畫過的紅叉,他幾次張口,真的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第一次造謠失敗是三天懲罰。」

  以後再犯,並再次被謝蘭芝使用能力,那懲罰就會成倍疊加。

  謝蘭芝也不是完全的小傻子,在解釋自己的血脈時,他還順便解釋了他真不是故意用這個能力驚擾聖駕的。

  這事說來實在是太巧了。

  謝蘭芝不是和杜言生等人相約來城外逛廟會嘛,這個城外在哪個外面呢?正是皇城背面的後面。而之前說了,沈里他們如今是在玄武門之外的禁苑看馬球。玄武門是皇宮的後門,禁苑理論上其實已經出了城了,正與這次的廟會離的不遠。

  謝蘭芝的能力輻射有一定範疇,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是輻射不到禁苑的,但誰知道今天偏偏就輻射到了呢?還拉了一幫子皇親貴胄給他評理。

  謝蘭芝說完,就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老皇帝。

  所有人也都在等著老皇帝的態度。

  但老皇帝今天大概是因為先太子而被勾起了全部的柔腸,只大袖一揮,大度的表示:「那應該是你的血脈力量又精進了,不錯,以後繼續努力。」

  這事也就這麼翻篇被揭過去了。

  皆大歡喜。

  只有等老皇帝走,謝蘭芝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說:「老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竟然是大表哥的遺產。」

  杜言生:「……」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千六!我真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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