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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安慰自己,竭力屏蔽周圍那些越來越放肆的奚落唱衰。但一字一句仿佛長了眼睛的毒蛇,鍥而不捨地往她耳朵里鑽。「維戈家不是很注重棋類教育嗎……她怎麼回事?」「連輸四盤,一盤都沒贏過哈哈哈哈。」「班長碾壓啊!」「純花瓶啊……這麼下是怎麼想的?」

  「唉,一個瘋子一個傻子,還是看她弟弟的吧……」

  太吵了。

  潼恩的指尖嵌入了肌膚,恨不得洞穿自己的掌心。

  太多,太多聲音了。

  書內書外的聲音交纏在一起,穿梭時空模糊界限,仿佛漫天箭雨迎頭射下。

  會贏的……會贏的,會贏的!!!

  她像要盯穿棋盤,全神貫注地盯著奧蕾莉亞的棋子。主將吃掉了對方的兵卒,緊接著陷入了絕境。

  會贏的……

  她兩手緊張地絞著,大氣都不敢出。那枚棋子已是板上魚肉,但她仍舊心存妄念,不斷設想著神之一手,絕地反殺。

  棋子狼狽地逃亡著。

  她的妄念一點點下沉,繼而又看向對手的指尖,期盼著豬油蒙心,馬失前蹄。

  最後,她看向了頭頂的夜空。

  慈悲的上帝,快點天降甘霖,救苦救難吧。

  漫天繁星燦燦,如同凍結的暴雨。

  她離開了。

  就像那枚棋子一樣,倉皇狼狽地起身跑開。蹲得太久,腳有些發麻,險些栽在別人身上。

  纖長濃密的睫羽下,艾斯黛拉隱秘地投去了一瞬目光。指尖操控棋子自投羅網,淡然微笑:「還是班長厲害,我認輸。」

  四周的嘈雜更上一層樓,但落進她耳里,只是一片噪音,和草莓山上的蟬鳴狗吠沒有任何區別。

  她穿過人群去找潼恩。

  沒想到潼恩自己找了上來,不由分說給她裹上一件外套,摟住她的肩:「晚上真冷。」

  「是有點。」艾斯黛拉習慣性地敷衍,心裡卻皺起了眉,下意識思索潼恩要幹什麼。

  潼恩道:「我洗了草莓。」

  ……這又是什麼意思?求表揚嗎?

  艾斯黛拉淺淺揣摩了一下,無情假笑:「好乖。」

  才怪。洗個草莓也能洗得那麼潦草……她都懶得說。

  潼恩卻一點不知道艾斯黛拉的內心獨白,被兩個字誇得臉頰發燙,加快腳步,拽著奧蕾莉亞的衣角鑽進帳篷,捧出那碗認真洗好的草莓:「……給你。」

  目光落到對方雙手捧著的瓷碗上,縱使艾斯黛拉是面具大師,眼睫也禁不住顫了一下。

  好整齊……

  滿滿一碗碩大粉嫩的草莓,每一顆都精挑細選,形狀大小極為相似。蒂摘了,籽挑了,水潤的表面泛著誘人光澤。

  「這是……你洗的?」

  「是啊。你不喜歡嗎?」

  潼恩也有些忐忑,她自己不在乎草莓洗成什麼樣子,也不知道自己平常吃的瓜果在呈到桌上前經歷了怎樣的清洗,她只知道,艾斯黛拉每次給伊蓮娜準備草莓都是這麼準備的。

  伊蓮娜是老國王的二女兒,新帝蘿絲的親姐姐,養尊處優,相當挑剔刁鑽,出口便是斥責貶低,極難聽到什麼好話。

  在潼恩的印象里,對方唯獨誇過艾斯黛拉,還特意提過艾斯黛拉準備的草莓……

  她不相信伊蓮娜的眼光,但跟著艾斯黛拉做,肯定沒問題的……

  果然,在潼恩不安的目光下,奧蕾莉亞唇角微勾:「很喜歡。沒想到阿蘭能洗得這麼好。」

  不安一掃而空,小狗得意洋洋地搖起尾巴:「哈~什麼話?我就是隨便一洗,稍微認真點都能——」

  一顆草莓精準塞住了她的嘴巴。

  奧蕾莉亞湊近她,那張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樣的臉於她近在咫尺,宛如沉靜的深湖,看不出分毫落敗的苦楚,蕩漾著絲絲溫柔的笑意:「謝謝你,阿蘭。」

  「我要去洗澡了,剩下的你吃就好。」

  說完,艾斯黛拉將瓷碗塞回潼恩受傷,拿起換洗衣物離開。她的面容始終平和如一,只是冷淡的心海泛起了幾絲漣漪。

  她一直知道潼恩很討厭輸。但也從未想過,潼恩會為了安慰一個看上去就不在乎輸贏的陌生人,做這麼多沒用的事……

  以己度人嗎……

  看來,她上次的措辭真的很欠缺考慮……

  洗澡間在營地東南角,此時時候不早,洗澡的人已經變少了。

  艾斯黛拉在花灑下站得稍微有些久。

  回去時,潼恩卻沒在帳篷里。

  大概也去洗澡了,或者是看她離開太久,去洗澡間那邊找她了。艾斯黛拉近乎下意識地暗忖如何解釋今天洗澡時間長。

  兩秒後,她解開發圈。

  今天流汗比較多,所以洗的時間格外長。同時表現自己累了……一來迅速結束話題,二來符合「流汗多——行動多——容易疲憊」的邏輯,三來,符合奧蕾莉亞的人設。

  艾斯黛拉輕輕嘆了口氣。

  她為什麼要在笨蛋身上花這些心思。

  「阿嚏!」

  潼恩揉了揉鼻尖,惡狠狠地罵了她哥兩句。

  肯定是這傢伙在背後罵她!說不定她掉進書里也是那混蛋害的!還有,說了讓他把艾斯黛拉留在蘭斯洛特,這個白痴這點事都做不好!

  等她回去,一一算帳!

  她一邊罵,一邊小心地握著左拳,回到帳篷內。拉鏈拉上了,奧蕾莉亞已經回來了。

  果然,掀開帘子,入目便是那一瀑清冷的銀輝,和髮絲下若隱若現的修長雪頸,玲瓏精緻的肩頭。

  「奧蕾莉亞!」

  潼恩猛撲上去,一把扯起被子蓋住了對方的肩,下巴擱在奧蕾莉亞的下巴上,唇瓣在對方的耳廓邊歡快道:「別不爽啦,我給你準備了驚喜,快猜猜是什麼~」

  艾斯黛拉沒有不爽。

  她只是心臟幾乎脫口而出,又被她生生按回原位,身體的輕微顫抖伴隨著大腦的急速轉動,確定了,確定——

  潼恩剛才喊的是奧蕾莉亞,沒錯吧?

  那為什麼……

  潼恩一隻手挽著她的脖子,一隻手攬著她的腰,臉貼著她的臉,前胸貼著她的後背?

  為什麼?

  明知是奧蕾莉亞,仍這般親昵?

  耳邊依舊跳動著活潑的吐息,薄荷的清香,艾斯黛拉十分勤懇可靠的忠實大腦似乎也要罷工了。她極其罕見地沒法聽清楚對話方的言語,腦中神經也裹成了一個球。隨著潼恩打開左手,球轟然炸開,萬千思緒就和掌中的螢火蟲一樣四散狂涌。

  最先清楚的那條思緒是。

  潼恩的身高縮減了二十厘米,手卻依舊這麼細長——這不科學。

  第46章 坦誠

  首先,她之所以這麼對奧蕾莉亞,是為了緩解奧蕾莉亞輸棋後的苦悶——雖然輸棋對奧蕾莉亞毫無影響,奧蕾莉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負面情緒。

  第二個原因是,潼恩沒有邊界感,她不知道。

  是的。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其次,對方離開這麼久,是因為抓了二十六隻螢火蟲……

  最後,她討厭蟲子。

  艾斯黛拉反手一拳砸在潼恩腦門上,罕見地說出心裡話:「我討厭蟲子。」

  「還可以抓——啊?」潼恩吧啦吧啦的話匣子戛然而止,有些無措地看向奧蕾莉亞。

  和艾斯黛拉一樣漂亮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強烈情緒……

  不過。

  確實有淡淡討厭和生氣的情緒埋在眼底。

  「對不起……」兔耳朵耷拉下來:「我不知道……我以為……」

  是她太自以為是了嗎……對啊,根本沒有問過奧蕾莉亞喜不喜歡螢火蟲嘛。只是因為艾斯黛拉喜歡,她也喜歡,就……

  「抱歉,我不知道,我把它們抓出去。」

  潼恩也不多說,利落起身,幾分鐘就抓完了所有小蟲子,放出帳篷外。

  看著那些小傢伙飛遠,她重新拉上拉鏈,挨著奧蕾莉亞躺下,抱住對方傻笑:「不好意思啊,是我欠考慮了。你還生氣嗎?」

  奧蕾莉亞沉默。

  過了好一會,她才回答:「沒有。」

  聲音有些滯悶……

  大概還是為輸掉的事煩吧……怎麼可能不煩呢。潼恩心想,更緊地抱住了對方,下巴安靜地靠住對方肩頭。

  雖然奧蕾莉亞是個壞女人……但輸得那麼慘,潼恩到底不忍心讓對方自己待著消化。

  她在靜室里獨自罰跪的時間是最難熬的,但要是她哥偷溜過來跟她說說話,給她帶點禮物,心情就會好很多。

  在北境的時候更是如此。

  那裡的「輸」意味著死亡,意味著同吃同喝,共同練劍行軍的戰友死亡。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的事情……但她就是接受了,一次又一次。

  每次,都有人在她身後或身前緊緊抱著她。

  北境風雪肆虐,風聲鬼哭狼嚎,一切人言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都輕微得沒有重量,渺小得無法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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