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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

  「那是怎麼了?」

  伊實不說話,默默做思想工作。

  穆里斯困惑,索性坐起來動腦筋,問:「你餓了嗎?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

  「還是,討厭我嗎?不想看見我嗎?如果是這樣……」

  穆里斯話沒說完,就被一堵牆欺身而上,頭髮在床單上散開,嘴巴鼻子也被他的手捂住,不管有沒有被嚇到,她的呼吸都停滯了。她拍了拍伊實的手背,在空中比劃:至少給我留個縫。

  伊實鬆了松力道,思想工作沒做好,心煩意亂著呢,她嘰里呱啦個不停。

  「我很生氣。」他說。

  「嗯嗯。」穆里斯點頭。

  「無比的生氣,前所未有。」

  「嗯嗯。」穆里斯點頭。

  「早就想對你生氣了,但每一次我都忍了下來。」

  「嗯嗯。」

  「你太過相信不知從哪裡來的謬論,我都不知道該找耶穌還是猶太人算帳。我在跟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對抗,我不應該生氣嗎?我他媽的氣爆了。

  「我這個人很少感到憋屈,但在你身上我是栽了又栽。捏太緊怕把你捏碎了,捏太松又怕你跑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你所謂的揣測不假,我都有,真的不能再真了,只要你問,我能給你補充更多的細節。可是,穆里斯,難道我的忍耐只是為了好玩?那你說我該怎麼做?說,拿出誠意來。」

  穆里斯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說:「要不……你把我綁起來?」

  「?」

  穆里斯向他伸出手腕。

  第65章 渴望那些事物的人,其實……

  綁是沒綁上,但約上了一起逛超市。法治頻道插播喜之郎果凍GG。好開心。穆里斯蠢蠢欲動地在床上打滾,聽浴室的水聲開了又停。

  伊實抹著濕答答的頭走出來,全身只穿了一件白邊灰色底褲,注意到穆里斯直勾勾的視線,高傲上癮了似的,翹著鼻尖選擇無視。就這樣在浴室和臥室之間進進出出,沒見得這麼冷的天他身上有多穿一件。

  「伊實。」穆里斯喊他。

  「怎麼?」伊實不著急吹頭髮,先把臉做了一遍保濕。這道工序他一直不知道放在什麼時候做才合適,出門前做沒必要,工作時自然有人幫他上,睡覺前做更沒必要,兩眼一閉還管什麼面子。現在他知道了,這個時候做最合適。

  穆里斯咽了咽口水,說:「我真餓了。」

  「嗯。」伊實拖長尾音,看似心不在焉,走到衣櫃前,用手輕抬了下小兄弟,套上藏青色鬆緊休閒褲,指節在抽繩之間打轉,在人魚肌下面系好一個蝴蝶結。

  穆里斯難以啟齒,怕說出來顯得她多沒耐心似的,可是難以啟齒還是要啟齒,再晚超市的菜就不新鮮了。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門?」她問。

  伊實穿衣服的動作一頓,臉上多出幾分匪夷所思,看向她:「Huh……你是真餓了。」

  穆里斯點頭。她頭髮也紮好了,鞋子也穿好了,眼睛也擦得雪亮了,就等他一起走了。

  「……」伊實臭著臉用俄語口頭禪小罵了一句,關上衣櫃門,動作快了起來,沒兩分鐘就整裝待發。

  穆里斯興高采烈地抱住他的手臂,自顧自討論吃什麼好。不如吃燜面吧,剁幾塊青椒,炒現成的肉絲,潑上滾燙的油。她的話越密集,顯得身旁的人越安靜。

  「你覺得怎麼樣?」穆里斯晃了晃胳膊。

  「不怎麼樣。」伊實無所事事。過超市閘機時一個小孩子快速跑過,撞到他的腿,抬頭一看愣了愣又快速跑走。他皺起眉嘀咕:「Naughty.」

  「在那邊,我要的東西在那邊。」穆里斯一指,拉著他過去。

  豬肉在生鮮燈下尚且鮮活,照得人面也紅光滿面。講價聲像在打桌球一樣有來有回,事實上彼此都明白其中多少摻了些雜質。

  伊實雙手插兜,冷靜地看著這一幕。他在想辦法留住這種紅光滿面,同時還要保證它不會變成另一把尖銳的刀刺進他的心臟。他算是有經驗的老師傅了吧,可怎麼還是按耐不住急躁的思緒呢——那要問十五塊一斤五花肉堅定守護者本人了。

  「你今晚要留在我這還是怎樣?」他突兀地問。

  「啊……」穆里斯思考,「我沒有東西,我是說,牙刷,拖鞋,那些東西。」

  「有。」

  「有嗎?」

  「有。」伊實隨手拿起一塊青椒嚯嚯,裝模作樣觀察了兩下,捏出骨骼斷裂的音效。

  穆里斯奪過來,放回去,往超市工作人員那裡心虛地看了一眼,問:「你什麼時候買的?」

  「你什麼時候變成pur插sepolice的?」伊實又拿起另一個青椒。

  穆里斯攔住那隻罪惡之手,把人推走,「你去找那位女士算錢,我去買包調味料,拿上這個,去收銀台等我。」

  關於留宿她當然沒意見,只是她還有一套社會面孔需要定期修補,否則對同樣關心她的人來說,樂不思蜀並不是負責任的表現。穆里斯認為,只要和伊實清清楚楚地說開了,他會理解的。

  她帶著調味料來到收銀台,多拿上幾個小盒子,大方地掏手機準備付款。

  「等等,我沒買這個。」伊實意味深長地盯住她。

  「嗯,我買的。」

  「所以你打算用它們嗎?」

  「不然呢?吹氣球上太空。」

  「我不做。」

  「那我就吹氣球上太空。」

  「我看你腦袋太空。」

  穆里斯俏皮地笑,拱了拱鼻尖做口型:I

  don'tcare.

  燜面果然是明智的選擇,油煙味沒來得及沾上袖口,菜香就先一步飄滿整個廚房。其間伊實不知道在臥室搗鼓什麼,坐下吃飯時上身變成了一件白色短袖。

  「對了,你這次回去,見到布魯克了嗎?」

  「嗯,專門回去給他換了一個輪椅,清掃他家門口的積雪,以及把我被你當狗玩的故事講給他聽。」其實伊實的語氣里已經沒有怨氣了,他只是在提醒自己,對於潑天的熱情他要變得更加靈敏,更加節儉。

  「你們好像從一開始就喜歡開我的玩笑。有曾覺得我很可憐嗎?」

  「所有人都很可憐。」

  「這麼說也沒有錯。」穆里斯的右腳搭在左腳上,過一段時間,她也會習慣開自己的玩笑,窩囊的敢作敢當也是敢作敢當。「我真的太容易搞混很多東西了,什麼體貼,什麼自由,什麼長痛不如短痛,你的失望不是沒有理由。而且,很遺憾,我一時半會兒還改不掉,身臨其境下我根本無法冷靜思考。最難受的在於,我竟然會反省,矛盾得不像個人類,像鴨嘴獸,那可不太好看。」

  「還行。它們照樣活得很好。」伊實悄無聲息地將腿伸到她的兩側,簡易的捕鳥籠,現在只差拉繩子。「你還在對我懺悔嗎?」

  「看你有沒有原諒我。」

  伊實故作深沉,沒表態。

  穆里斯目光繾綣,與其說在懺悔,不如說在告白。「我老覺得讓你回歸自然才是正確的決定,你有野性和主見,拘泥於一個女人豈不是太可悲了?然後我恍然反應過來,正因為你有野性和主見,你回不回歸自然也不是能被我拘泥得住的。渴望那些事物的人,其實是我。

  「我很想住在湖畔邊,極光腳下,夏天看峽灣,冬天看雪山,想做什麼做什麼,沒錢了去撿垃圾,有錢了去買酒喝,最重要的是和愛人躺在一起——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你的立場。」

  伊實喝水咳嗽,說:「你想在挪威生活?我還以為你更依賴自己的國家。」

  「是的,我的確更依賴自己的國家,其他國家的文化我不清楚,但對中國人來說,世世代代都有個執念,那就是落葉歸根。」穆里斯直譯葉子和土壤,語義上其實遠遠達不到原本的高度。

  「倒是第一次聽說。那麼你不惜違背祖宗的規矩也……」伊實的過去式戛然而止。

  「那時我以為自己被土壤討厭了。土壤沒有錯,錯的是別的葉子。」

  「擋住了你的陽光,之類的。」

  「挪威也沒有多少陽光呀。」穆里斯泯然一笑,「過完中國春節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中國春節在什麼時候?」

  穆里斯查看日曆,回答:「二月一日。」

  「這半個月你能保證你不變卦嗎?」

  「以我的人格擔保。」穆里斯舉起拳頭放在太陽穴旁。

  「你剛才還在批鬥你的人格。」

  「那麼,以我的ass擔保。」穆里斯再次舉起拳頭。

  麵條和誓言在肚子裡兌水一脹,穆里斯吃不消了,跑去陽台接電話。阿吉支支吾吾,問她能不能幫忙帶一天兒子。穆里斯欣然答應,順便一提,如果和前夫爭奪撫養權的時候需要唇槍舌戰,也可以找她出謀劃策。阿吉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是去和他吵架的?」穆里斯對著月亮聳肩:「像我們這類人,不輕易給別人添麻煩,除非有更在乎的事情要完成。」<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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