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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上前,顧青崢吃了一驚,回頭看向他,先不說話,而後慢慢地笑了起來,搖頭道:「不會就多多的練習。」

  師兄的威嚴讓閔道一本能地想要屈服,可想起剛剛才下定決心要保護師娘,又不願輕易退讓,低聲抗議道:「可我不願讓師娘單獨跟——」

  話還未說完,便被顧青崢粗暴打斷了:「這並不是你願不願意的事。」

  說罷,他面無表情地對遠處的徐宴芝揚了揚下巴,反手將閔道一提上了前座。

  事已至此,閔道一與徐宴芝好像都無法反抗顧青崢了。

  等到徐宴芝上了車,閔道一垂頭喪氣地在前頭喊道:「走了啊,師娘!」

  徐宴芝應了,抿嘴一笑,轉頭揶揄地看向顧青崢:「沒想到,你竟然也能演,你師弟真被你嚇死了。」

  她用了仙法,聲音只鑽進了顧青崢的耳中。

  顧青崢握住她的手,偏頭對她勾了勾嘴角,同樣方式對她說道:「您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一直遮遮掩掩活著的,不止有您。」

  他嘴角笑著,眼中卻沒有笑意,一些徐宴芝看不明白的情緒傾瀉出來,將她浸溺在其中。

  她的臉慢慢沉了下去,今日從早到晚這般裝腔作勢,她終於察覺自己早已累了,連臉頰都有些酸。

  徐宴芝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憫。

  或者是憐憫自己,或者是憐憫旁人,誰又能分得那樣清楚呢。

  回去的路上因為疲憊,徐宴芝不再有心思與顧青崢周旋,她昏昏欲睡地靠在座椅上,因閔道一的駕車技術一波三折地撞在車上。

  等到飛虎車終於駛出了城外的道路,往山上走去時,車裡更是顛簸。

  又一次要撞到牆上時,顧青崢終於看不過眼,將她整個撈起,護在了懷裡。

  「睡吧。」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這是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緊緊將她箍在胸前的雙臂免去了她左右搖擺的煩惱,鼻尖的氣息也十分宜人,好似睡前點燃的安神香,熟悉得讓她止不住想嘆氣。

  徐宴芝只來得及唔了一聲,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等待再次睜眼,她竟然已經睡在了無名小院自己的床上。

  徐宴芝一怔,連忙坐起身來,看向窗外。

  外頭仍舊有橙黃的陽光,她身上整整齊齊地穿著衣裳,想來是剛剛回來沒多久。

  她是怎麼回的小院?為何一直到了床上,她也不曾醒來?

  是顧青崢將她抱回來的嗎?

  徐宴芝腦海里難以抑制地出現了顧青崢大搖大擺地抱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路從太陰殿前走到後的場景。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又羞又惱地錘了一下床。

  只在閔道一面前做戲就罷了,她可不曾想過要做戲給整個宗門看,與亡夫的孽徒糾纏不清,徐宴芝的謀劃里可從未有過這一段。

  她皺著眉,起身坐在桌前,惱火地隨手拿了把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戳著桌面。

  這般發泄了一會兒後,她忽然想起了今日從七峰觀上帶回來的東西。

  天還沒黑,還來得及將東西送到呂、周二位長老手中。

  這般想著,徐宴芝趕緊站起身往外走去。

  那個從七峰觀中取走的小匣子裡,裝著幾株攬雲大澤明令禁止走私的活的靈植,還有岳竺私下裡允諾她、周雲子和呂敏之的四層利潤——

  徐宴芝以七峰的名義與岳竺做了一樁靈植生意,並不經過攬雲,全部利潤都歸他所有,他讓利四分還給七峰幾人,自然也是尋常。

  這事非得要掌管靈植的周雲子,管著貿易的呂敏之同意才能做得成,徐宴芝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這幾個人精之間斡旋,才最終促成此事。

  匆匆走出無名小院,幾個值日的小弟子見了她,都一臉擔憂地上前行禮,問道:「聽聞下午夫人暈過去了,現下可好些了?」

  看來顧青崢並不想她之前想的那般放肆,到底還是有些分寸,遮掩了一番。徐宴芝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回禮道:「好多了,多謝。」

  這回她的腳步也鬆快了許多,走到殿前,在夾道中迎面撞見了一臉陰沉的閔道一。

  他面色極難看,氣質與尋常迥然不同,徐宴芝心下一凜,連忙打起精神來,輕聲問道:「是來尋我的嗎?」

  閔道一抬眼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應了。

  沉默良久後,又一字一句道:「有件事,我要與你說。」

  四下無人,徐宴芝緊張地背上不知不覺出了一層薄汗,夾道中風一吹,身子都涼了半截,她聽到自己說:「何事?」

  「師父並未死,他現下被困在了某處——」

  「你說什麼。」徐宴芝身形一震,宛如遭到晴天霹靂,她踉踉蹌蹌地退後了幾步,撞在了牆上,「你怎麼,為何會——」

  她語無倫次地說了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最後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穩定下心神,喃喃道:「他在哪兒。」

  「你不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閔道一皺著眉,低聲問道。

  「我們從前一直不知道你師父為何收你為徒。」徐宴芝聲音很低,眼神卻逐漸堅定,身子也緩緩站直了,「現下,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釋,他便是為了此刻吧。」

  「唔,他在無盡之崖附近。」閔道一不置可否地答道。

  他拖長了音,並沒有說出準確的地點。

  徐宴芝恍若不察,顫聲道:「我們可以去找他。」

  「你手握掌門密令,不能就這樣下山。」

  「我正好與攬雲大澤談了一樁生意。」徐宴芝慘然一笑,好似在感慨自己的命運,「卻不知還能有這樣的用處——」

  「顧青崢一定會與你一塊兒下山。」

  「那便趁機,殺了他。」

  她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任誰來看,都瞧不出半點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信她的恨

  閔道一聽了徐宴芝說要殺了顧青崢的話,眉頭微挑,半闔上眼,並沒有立即回答她。

  他們在夾道之中,兩邊都是極高的宮牆,朱紅色,把斜陽也攔下,將兩人晦暗不明的表情掩在陰影中。

  誰都沒說話,只有風穿過的發出的嗚嗚淒聲,和更遠處,小弟子們壓制著的說笑聲。

  身前人垂著眼,低著頭,徐宴芝的角度看去,他從前萬事不想的圓眼睛裡覆了一層薄霧,陰沉沉、霧蒙蒙的。

  她不知道這個多疑的神魂有沒有信了她方才的話。

  勉力壓制著如鼓的心跳,徐宴芝靜靜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閔道一,手指不自禁地攥緊。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之前的謀劃已經成功的一半。

  她手心也滲出了細汗珠,腦中千迴百轉地思索著,想再說些什麼,好叫面前人相信,剛張口,便聽到他說:「你當真,想要顧青崢死?」

  閔道一慣常高揚的聲線被壓得極低,他說話時,嘴唇的張合幅度都有限,如蛇吐信,嘶嘶作響。

  「你當真捨得?」

  他抬起頭來,盯著徐宴芝的眼睛,又問了一回。

  心念電轉間,徐宴芝短促地笑了一聲,她索性欺身上前,將臉湊在他前面,眯眼不示弱地盯了回去。

  她也學他一般啞啞地問道:「我當真捨得,你呢?你說的當真是真話嗎?跟我說話的不是閔道一,你是誰?」

  這般逼迫她猶嫌不夠,她伸手去揪住他的衣襟,再上前一步,用力將他推在牆上,恨道:「你敢不敢看著我眼睛,告訴我你是誰?是那個將我從山下擄走、那個與我在太陰峰過了數十年的枕邊人嗎?」

  「你躲在一旁看我受辱,看我掙扎,你看夠了嗎?」

  他不信她的愛,他可信她的恨?

  這數十年來,她的愛浮於表面,在舉手投足地扮演中,虛情假意的笑意中,她的恨卻刻骨銘心,與連綿不絕的疼痛、猙獰醜陋的傷疤一起,反反覆覆地將她作踐,將她的真我碾做泥,混在北域永不停息的暴雪裡,連髒污都留不下半分。

  只要給她一個口子,濃稠黏膩的髒心便能傾瀉,是做戲永遠也不及的真。

  「宇文令,你這懦弱小人,你待我,有一分真心嗎?」

  問到這裡,面前人的呼吸終於粗重起來,他粗暴地伸手握住了徐宴芝的手,一點一點地用力,將

  她手指從自己衣襟上剝開。

  他的牙關在顫抖,閔道一的眼顯不出他的神魂,只是像一具拙劣的傀儡,勉強做出痛苦的模樣:「若沒有,我們為何會有這番話。」

  徐宴芝呼吸一滯,她一半的心在高興,另一半墜得更低。

  不用再刻意,她的聲音顫抖而破碎:「你只信我的恨。」

  「你不恨,我怎麼敢信。」

  他又垂下了頭,連原本咄咄逼人的視線也移轉開。

  畢竟,他將她獨自留在了太陰峰,讓她好不容易從一個泥潭爬出來,又陷入了另一個里。

  是的,他清晰地知道,她曾深陷泥潭。<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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