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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萬人的歌聲在天地間迴蕩,雄渾壯闊,帶著震天撼地的力量。

  置身於慷慨激昂的曲調中,許妙儀卻莫名覺得有幾分悲傷。

  今日唱戰歌,做黃土。滿腔熱血冷卻後,唯餘一地狼藉。戰爭的殘酷,許妙儀再清楚不過。

  好半晌,高昂的歌聲才止歇下來。

  許妙儀唱得口乾舌燥,正喝水潤喉,忽而聽得旁邊有人興奮地大叫起來:「嘿,你們看,這石頭上有字!」

  她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士兵正彎腰站在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前,臉幾乎要貼到石壁上。

  戰前緊張壓抑的氛圍下,一點不尋常之處就能輕易地勾動人莫大的情緒,不少人興沖沖地湊了過去,就連許妙儀也忍不住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當許妙儀撥開人群,看清石頭上的字時,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中了她的靈魂。

  崎嶇的石壁上,那一個個因風化而模糊不清的字,正是她熟悉的金文,而文字的內容,她更是再熟悉不過——

  「周將許媛北征必勝,不信者自閱青史。」

  這是周平王二十一年五月,她於出征西北的途中,突發奇想刻下的。

  她清楚記得,她是在某座高山的半山腰刻下這句話的,沒想到千年過去,昔日高山已經變成了一方矮矮的石頭。

  這樣的重逢讓人不能不感慨萬千,許妙儀登時熱淚盈眶。

  周遭的士兵們哪能認識金文,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好一陣也沒討論出個什麼所以然,皆覺無趣,便紛紛散開了,石頭旁邊只剩下了許妙儀一人。

  許妙儀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感受著那久遠的刻字,又哭又笑。

  那年她三十一歲。三十一歲之前,她從無敗績,並且每一場仗都贏得相當漂亮,所有人都稱讚她是女將星。那年,是她最意氣風發、恃才傲物的時候。

  而三十一歲之後,她的氣運便急轉直下。她在一次失敗中被異族俘虜,受盡屈辱與折磨,誠然她後來成功逃脫,並重新帶兵踏平了異族領地,但她也落下了無法治癒的病根,從此實力大減,不再戰無不勝。

  更糟糕的是,她深愛的親人朋友也陸續凋零,如風中殘葉。

  失意消磨了她的銳氣,打擊了她的意志,哪怕後來她重新擁有了年輕的身體,她也再找不回那年意氣風發的自己了,她面對戰爭不再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在路邊的石頭上刻下必勝之言,供來來往往的行人驗證。

  淚水朦朧間,她恍惚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的她比如今的她高挑許多,身量也更壯實,她的鎧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身後披風隨著蒼勁的涼風獵獵翻飛。

  因為常年在外打仗,她膚色黝黑、皮膚粗糙,呈現出一種野性。她仰頭望天,微挑的鳳眸中跳躍著熊熊火焰。看著這雙眼睛,你甚至會不由自主地認真思索,她究竟是要射下太陽,還是要射下月亮?

  遼闊的青天、巍峨的群山在此刻全成了背景,她才是天地間最耀眼奪目的存在。

  倏地,許媛扭頭朝許妙儀看來。許媛的眼神太過自信,也太過熾熱,許妙儀自慚形穢 ,慌亂地錯開目光。

  下一刻,許妙儀便看見一隻拳頭伸到了自己面前。她愣愣地抬頭看去,只見許媛正朝她微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妙儀的手顫抖著收攏成拳,去碰許媛的拳頭。

  許妙儀很清楚,面前的許媛只是她的幻象,然而在那一刻,忽然有一陣長風湧起,強勁的風力衝擊著許妙儀的拳頭,仿佛真有一隻無形的手與她碰拳。

  千年前的她,和千年後的她,在此刻重逢。

  許妙儀心中忽而生出萬丈豪情,她一把抽出匕首,在兩千年前的那行字下面,又刻下了一行字:

  「試看他年麟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注)

  *

  正所謂「愛而不見,搔首踟躕」,自從許妙儀離開後,蕭韞便整日整日地寢食難安,還經常做許妙儀身隕戰場的噩夢。他的氣色肉眼可見地變差了,眼下常駐兩片烏青。

  某次上完朝後,有同僚憂心忡忡地問蕭韞是否有疾病纏身,還問他需不需要自己為他推薦幾個名醫。

  一旁的季明淵笑嘻嘻道:「你這就不知道了,我們蕭二得的是心病,無藥可醫。」

  蕭韞難得的沒有駁斥他,畢竟他說的是真話。

  蕭韞每日翹首盼望著前線的消息,幾乎望穿秋水。他切身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終於,在九月初五這天,他收到了第一條捷報:西征的第一戰大獲全勝。

  與此同時來到蕭韞府上的,還有來自軍中某友人的信件。

  按蕭韞的要求,信件中特意講述了許妙儀的情況:起初,軍中的不少將領,乃至士兵都對許妙儀有意見,覺得她才不配位。直到戰爭正式打響,許妙儀大放異彩,不服氣的議論聲迅速銷聲匿跡,太子也愈發讚賞許妙儀。

  看到此處,蕭韞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一口氣。

  很快,又有兩封信件送到了。兩封信上分別寫著:蕭韞親啟,鄭嫣親啟——字體端正敦厚,正是許妙儀的字跡。

  蕭韞分別捻住兩封信測量厚薄,發現自己這封比較厚實,便忍不住揚起唇角。他讓人把寫有「鄭嫣親啟」的信拿給鄭嫣,接著拆開許妙儀給他的信件。

  「韞郎,見字如晤。我已臨近涼州,路上一切都好,不知你怎樣了?你定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身在前線還為你操心……」

  就像是缺衣少食的孩子捨不得吃肉,蕭韞故意看得很慢。雖然許妙儀洋洋灑灑地說了許多,但也不過千餘個字,他卻硬生生地讀了小半個時辰。

  放下信件的時候,他心中無比滿足。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焦慮與不安。

  此戰大獲全勝,那下一戰呢?現在許妙儀安然無恙,那下一次呢?

  未來是個不定數,沒有人能夠預判命運的走向。

  但事實證明,蕭韞多慮了。

  太子征討慶王之戰十分順利。

  太子早知會與慶王有一戰,於是早早地就暗中讓人訓練了一支陌刀隊,專用來對付被慶王當做底牌的涼州騎兵。又有許妙儀等用兵如神的大將坐陣,太子軍隊一路連勝,逼慶王不得不放棄了涼州附近好幾座重要的關卡、城池。

  蕭韞通過一封又一封的捷報,一步步地見證許妙儀發光發熱,在軍隊中步步高升,甚至成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蕭韞對此十分欣慰。

  她這麼優秀的人,就應該讓所有人都瞻仰她的光輝。

  然而也有一些讓蕭韞煩躁的消息。

  一則是九月十五傳來的消息:恭親王與平陽侯馳援太子的軍隊趕到了涼州。

  信件上說,恭親王對太子恭敬到了極點,他事事過問太子的意見,每每戰後的慶功宴上都主動請太子坐上位,還多次稱讚太子乃天下明主,表示自己會為太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諸如此類,不一一列舉。

  但蕭韞依然不大放心,生怕這是恭親王的臥薪嘗膽之策。

  更令蕭韞心煩的消息是,平陽侯得知太子為蕭韞和許妙儀賜婚的消息後十分不滿,請求太子收回成命。所謂君無戲言,太子自然不能答應。平陽侯便把帳全算到了許妙儀頭上,多次有意為難許妙儀,甚至還有一次當眾斥責她狐媚無狀、私德有缺。

  雖然許妙儀在面對平陽侯的刁難時,總是能有理有據地把平陽侯駁得啞口無言,只能憤憤拂袖離去,但蕭韞還是看得很難受,恨不能立馬趕去涼州。

  他知道,她能夠抵禦風雨,但這並不代表,風雨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不會痛。

  但好在沒多久,事情便有了轉機——

  九月二十七日的一場戰事中,許妙儀不計前嫌搭救了平陽侯一把。自那以後,平陽侯對許妙儀的態度便和緩起來了,雖然不至于欣賞喜歡,但總沒有再故意刁難她。

  許妙儀在用實力征服每一個人。

  ……

  十一月中旬,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涼州附近的軍鎮被太子軍隊逐個擊破,涼州淪為了一座孤城,慶王關起城門當起了縮頭烏龜。

  涼州易守難攻,太子幾次聚眾攻城都失敗了,便只好採用圍困之計。

  進入十二月中旬,據潛伏在涼州城的探子來報,涼州的食物儲備即將告罄,慶王已經在籌謀破釜沉舟之策了。

  正在謀劃,也就是說,對方還未想出破局之法。太子一方的人都明白,對方此時正是士氣最低迷的時候,也是他們進攻的最好時期。

  於是在十二月十一日的深夜,太子軍隊閃擊攻城,慶王兵疲不敵,很快就讓太子軍隊攻破城門。

  慶王軍隊後撤,打起了巷道戰。然而太子一方早已通過間諜獲得了城中詳細的地圖,在許妙儀的指揮下,慶王一黨被殺得潰不成軍。

  慶王見勢不好,在十幾個親衛的護送下棄城出逃。<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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