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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口,也果然跪著昨夜那四名農戶。

  他們攔在顧霜昶與朱嘉修面前,大喊:「求顧大人救草民!救赤水莊!」

  第81章 「他不讓,那就從他身體上……

  珠釵搖晃間,鑾驕的紗簾被顧霜昶緩緩放下。朱辭秋看見他駕馬停在農戶面前,看見不遠處城牆上的皇城守衛。

  「轟隆」一聲,沉重的大門緩緩從內而開。

  守衛軍擋在城門口,有一身穿緋色官服的大人從中間緩步而來,看向顧霜昶。

  然而這位大人朝顧霜昶看去的視線,又總狀似不經意地落到鑾轎上。只是朱辭秋的面容隱在紗簾下,看不真切,他左右張望了幾下,最終無奈地直視顧霜昶。

  昨夜的風雨將地面吹打得有些泥濘坑窪,兩旁的樹木也掛著夜時的雨,在晨間成了掛在翠綠葉子上的水珠,微風一吹,便往下墜。

  風有時將紗簾吹起,輕柔地落在空中。

  朱辭秋的視線繞過擋在前面的朱嘉修,微微側頭盯著那四名農戶與顧霜昶。

  顧霜昶沒有下馬,他低著頭,額間碎發擋住了他雙眸中的情緒。他看著跪在他面前的農戶們,柔聲問道:「為何要我救你們?」

  「不知是哪裡來的小賊,竟驚擾到顧大人面前,實在該死。」

  紫衣大人笑眯眯的捋著鬍鬚,在農戶開口前搶先對顧霜昶說道。

  他剛說完這句話,皇城內的守衛便一擁而上,將那四民農戶團團圍住。與此同時,朱嘉修微微抬手,他身後的親兵便又將守衛們圍住。

  紫衣大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嘉修,眉目越擰越緊,嘴角卻仍笑著。

  他又朝朱嘉修微微拱手,開口道:「想必這位便是,北宣世子吧?下官張崇勛,見過世子殿下。」

  朱嘉修瞥了張崇勛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顧霜昶一直凝視著張崇勛,笑了一聲:「世子從未到過燕京,張大人也從未去過遼東,大人怎知我身旁這位,是北宣世子殿下?」

  分明是溫和的語氣,卻讓聽者覺出淡淡的冷凝盤問之意。

  張崇勛仿若不覺顧霜昶道言外之意,開口道:「顧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從前見過北宣王,世子眉眼與北宣王有些相像,這才斗膽問了一句。」

  顧霜昶微微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看向慈眉善目的張崇勛,又低頭看向被圍在中間的農戶,問道:「若我沒記錯,這幾人口中所說的赤水莊,是張大人府中管轄的莊子吧?」

  張崇勛十分坦然:「正是 。」

  「既是張大人莊子上的人,那這便算是張大人的家事,既是家事,張大人合該帶回家處理,怎能鬧到此處。」

  張崇勛聽顧霜昶此言,點了點頭,嘴邊「正是」二字還未說出口,便聽見顧霜昶又道:「但是,既然鬧到此處,又讓我這個既不是大理寺卿又不是開封府尹的人救他們一命,想來也是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若不聽聽他們的聲音,豈非太不講理?」

  他盯著農戶,又溫聲道:「不必害怕,你們且說說,要我救你們什麼?身上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顧大人!」張崇勛聲音陡然響亮,嘴角的笑容越發真切,「想來也是一些雞毛蒜皮的、莊子上的一些小事,實在不敢勞煩大人掛心。再者,顧大人如今還未恢復吏部侍郎一職,如今還要回宮向陛下述職,還是莫要在此逗留許久未好。」

  顧霜昶笑了笑:「我顧家有位長輩,在朝中任御史大夫,凡他參奏之人,必定被其所言誅心,讓人駁斥不了一點,而這些人的下場,想來張大人從前在朝中時,定然是看見過了的。」

  張崇勛臉色一變,垂在衣側的手緊了又緊。

  膽子稍微大一點的農戶猛猛磕頭,朝顧霜昶大喊:「大人!我們這些年受莊主欺辱,家中十來年都缺衣少食,所得的收成盡數歸於主家,自己手中分文沒有不說,每年還要負擔三成的賦稅,交不上的便要賣兒賣女,替莊主當牛做馬——」

  「住口!」

  張崇勛身後的侍衛突然出聲打斷了農戶的話,嚇得農戶連連磕頭,可嘴中的話卻絲毫未歇,聲音甚至更大了些:「莊內家中一旦有適齡女兒,莊主便要讓人將女兒們強行送到各個達官貴人們府內。我們都知道,她們一旦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回來,全都被那些人折磨至死!可是沒辦法,我們要靠著莊子的田地過日子,靠著他們打發的那一點吃食活下去。」

  也許是有人帶了頭,也許是聲音壯了膽,其他人也開始說話。

  張崇勛及其侍衛想要堵住他們的嘴,卻被朱嘉修的親兵牢牢攔住。

  「他們不讓我們外出,將我們牢牢鎖死在莊子裡,若有不聽話的便將我們如豬狗一樣的打,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兒,從沒有可休息的日子,我們一年四季都在做活,可自己種出來的糧食,分到手裡的,連一個人的分量都沒有。」

  「家裡的老人小孩兒凍死的凍死,餓死的餓死,屍體爛在床上田頭,他們只會若無其事地用火焚燒!」

  「我們實在活不下去了,家中人餓得暈死在床上,我們這才想要在附近的山頭獵些野物偷偷帶回去。可是那些護院發現後竟然說那些都是主家的所有物,說我們是在偷獵,要將我們統統打死!」

  「大人,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

  顧霜昶攥緊韁繩的手青筋暴起,他連面上溫和的假面都有些裝不下去,聲音也摻了些冷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張大人的家事,看來得上公堂才能解決了。」

  張崇勛眼裡迸出惡狠的光,咬著牙看向那四個跪在地上的農戶,隨即抬頭看向顧霜昶,理了理衣袖,道:「顧大人怎可只聽信一面之詞。」

  「當然不能。」顧霜昶扭頭看了朱嘉修一眼,後者會意,抬手緩緩一揮,圍著皇城守衛的親兵便翻身一繞,將那四名農戶提溜著跳出了被包圍的地方。

  「本世子早就聽聞大理寺卿是世上最剛正不阿的官兒,世人都說他就像能大義滅親的玉面閻羅判官。我看不如就將他們送到大理寺,讓大理寺卿審一審好了。」

  朱嘉修看了一眼張崇勛,見他張口欲言,冷笑一聲,又抬頭望天,輕嘆道:「啊,看來今日是個艷陽天啊。顧大人,殿下可不想在太陽底下待太久,還得回宮面見陛下呢。」

  「世子所言極是。」顧霜昶聲音平和。

  「你們,」朱嘉修輕哼一聲,像是忍耐到極限後,隨意地點了四五名親兵,扯了扯嘴角,「護送他們前去大理寺。另外,去告訴大理寺一聲,叫他們快快派人去赤水莊一探究竟,可別耽誤了還……這位張大人的清白呀。」

  「世子!顧大人!」

  關於這個大理寺卿品行如何,張崇勛這個久在燕京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赤水莊上的農戶們不是簽了賣身契的奴隸,那些都是登記在冊的正正經經的良民,不論是莊主或是主家,不論有錯與否,皆無權對其私自處置。

  大雍律法,凡擅自動用私刑不過公堂者,杖八十。

  更何況,他們不准許農戶擅自出莊子,擅自收比大雍國稅高上一成的賦稅,還強搶民女賄賂高官,犯的何止擅自動用私刑一條罪。

  張崇勛官居二品太尉,雖無軍功卻深受朱煊安信任。照理說,他不怕任何人,即便是大理寺卿知道了也不能拿他如何,他大可以將莊主推出去做個替罪羔羊。

  可他如今卻怕,怕大理寺卿將這些捅到如今監國的太子面前。

  這太子平日分明是個草包,分明比朱煊安更喜歡聽諂媚之言,如今監國後卻十分不喜他,也不知到底什麼時候轉了性,叫張崇勛如今的位子坐得十分不安。

  如若這麼大的把柄堂而皇之地落在朝中,只怕那些盼著他早死的酸儒老將能把他的皮肉都給生吞活剝了。

  太陽有些刺眼,張崇勛眯起眼睛,看向顧霜昶身後安靜的鸞轎。

  倒是被這幾個賤民打了茬,忘了他冒著烈陽來此處真正重要的事兒。

  見著朱嘉修的親兵提溜著農戶往隊伍中走,圍繞著鑾轎的數十名遼東軍抬起轎身,顧霜昶也駕馬欲從張崇勛身旁而過,往城中去。

  「等等。」

  張崇勛抬手,身後的皇城軍立刻擋在城門前,「燕京乃天子居所,世子殿下無詔到此已是大逆不道,竟然還帶著遼東軍出現在此處,莫非是想造反嗎?顧大人,你奉命出使南夏,卻在柳州失蹤,如今和世子一同到了燕京,究竟想幹什麼?還有爾等身後的鸞轎,裡面坐著的究竟是何人?」

  一連串的問句,仿佛讓張崇勛出了口惡氣,他不由挑眉而笑,眼中的惡光刺眼至極。

  顧霜昶垂眸,「自南夏到燕京的紫檀木棺材裡,裝著的是一根枯死的木頭樁子。懷寧殿下為逃脫南夏少主魔爪,假死脫身,這才能安然無恙地回到燕京。」

  張崇勛心下一驚,顧霜昶又道:「我還道,張大人是奉了上命,前來迎接懷寧殿下歸京。」<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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