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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張默沖也忙,整天泡在各處的圖書室,再加上一個人住著,作息顛倒,施遼休息的半天過去找他。兩個人一般都沒力氣做別的,只是躺在一起補覺,然後出去吃頓好的。

  小半個月下來,日子居然難得地過得不錯。

  只不過發生在祖國東部的事情依舊牽動著每個人的心,報紙是必讀的,家裡來的信也要反反覆覆看上好多遍,這日施遼和張默沖照例早起去郵局,一出門,就發現今日街頭上的人格外地多,全都面容蕭肅。

  還沒走近,就聽有人道:「上海...淪陷了。」

  施遼原地僵住,國軍戰況不佳的消息早已在報上傳了好些日子,幾乎所有人都清楚此戰必敗,但真的發生了,他們還是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兩個人沉默著,有些麻木地循著例行路線,去郵局寄信收信。

  今日果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鄒廣的,一封是莊屏的,信尾的日期還停留在十五天前,那個時候一個只念叨不知道給快出生的小寶取什麼名字好,另一個更是沒什麼煩惱掛心,連新鑽研出來的食譜都要抄一份寄過來...

  不知現在,他們又是何種處境,何種心情?

  ……

  全面抗戰爆發後,東部沿海各港口城市幾乎無一例外都陷入戰爭的泥潭,進口石油運輸不暢,國內缺油缺到了火燒眉毛的程度。

  政府資源委支持大批學者深入祖國內陸各地尋油,前些日子有了消息,玉門油藏可喜,只是勘探工業還是一片空白。

  趙武得了政府委任,放下手頭一切工作準備援建玉門油田,最近正在組織團隊,張默沖也是他邀請的人員之一。

  出發的日子定在十二月月二十四號。

  但還未來得及走,日軍的第一顆炸彈就落在長沙市火車東站,這一天,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四號。

  火車站離聯大新址和仁衛醫院都不遠,炸彈落下來的時候,施遼正從醫院出來,看見路邊攤上臍橙很新鮮,準備買幾顆回旅店,轟的一聲忽然在耳邊炸開,第一瞬間,她以為是耳朵又出了什麼問題,直到看見周圍的人面如死灰的臉色,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而在這之前,整個城市都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

  十一月新上的臍橙整整齊齊擺了一街,現在正是中午,有攤主幹脆躺在竹椅上,闔著眼昏昏欲睡,大街上拉包車的人正準備歇了工家去吃飯,長沙這座城市在其自身獨有的舒緩韻律中運行,直到這顆炸彈落下。

  賣橙子的攤主下意識抱住耳朵蹲下去,施遼愣了一瞬,還是從錢包里拿出錢,冷靜地壓在橙子底下,這才轉身。

  她現在必須回醫院去。

  張默沖估算著時間,該出去接她了,才下樓就聽見一聲巨響,心像是被抽了一下,他拔腿就往醫院的方向跑。

  果然,他轉角看見復而往回走的施遼,「阿聊!」

  施遼心裡一顫,回頭,滿街的街景後退,只有他一人是鮮活的。

  手裡的橙子掉了下去,在路上滾了幾圈,張默沖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心裡全是後怕:「阿聊,阿聊...」

  她鼻子忽然酸了,「我還要回去呢。」

  他抱得更緊了,施遼知道他是不捨得,但沒辦法,她只好稍用力掙開他,「我要回去了,現在醫院肯定缺人。」

  沒想到他很乾脆地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她心裡也慌,答應他:「好。」

  果然,醫院裡亂成了一鍋粥,光是醫院附近一條街上就死傷近百人,整個醫院各科室傾巢而出。施遼趕回門診,就看見蘇靜按著一個人炸斷了的半截腿止血,那個人的大動脈被炸開,鮮血直噴…

  夜裡,將近十一點,驚慌稍微平息下去一些,防空警報又忽地響起,防空哨的廣播呼籲人們前往就近的防空洞躲避,張默沖就幫著醫院的後勤隊,跟施遼她們一起,將病人一個一個地抬到醫院的地下室去。

  地下室不大,為了節省空間,臥床的病人也只能鋪條床單躺在水泥地上,被渾身的病痛折磨著,但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這個關頭,人各有不幸,似乎連不幸的標準都失效了,命運如此,只能讓人啞然。

  地下室燈泡也不太亮,施遼只能提著煤油燈,小心翼翼地在躺了一地的病人腳後找位置落腳,一個一個查問情況,再儘量將病人的姿勢調整得舒服一些。

  一趟結束,好不容易能歇口氣,一回頭,視線里沒有張默沖。

  她有些納悶,正準備去找,一個病人又喚她說自己腿疼的厲害,她應聲說來了,還是李文霖道:「我看見他在那邊修燈呢,你去吧,我來。」李文霖在張默沖給施遼送吃的的時候見過他幾面。

  施遼知道李文霖這個人從不假客氣,道了謝。越過人往外走了一點,果然看見那邊的燈底下擺了張梯子,梯子上站著個人正在修燈,後勤部的小衛給他遞著工具,喃喃自語:「奇了怪了,前些日子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幾個燈泡全壞了。」

  梯子上的人答:「長期不開,天氣又潮,電路板燒壞了,以後記得偶爾下來開一會兒就行。」

  這邊的燈修完,那邊又有人說一個輪椅的腿壞了,推不動,張默沖又被人喊過去,跪在地上搗鼓半天,又真給他搗鼓好了。

  小衛佩服得不行:「說來慚愧,我怎麼就把你的名字忘了,你是哪個科室的來著...」

  張默沖想著該怎麼回答,餘光瞥見在一旁抱臂等他的施遼,笑了一下,小衛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忽然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地「哦哦」了幾聲。

  施遼沖他晃晃手裡的瓶子,笑著,「過來洗手。」

  張默沖洗了手,變魔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來兩個橙子。

  施遼訝笑:「哪裡來的?」

  「剛剛上去拿東西的時候看見有人賣,你不是想吃麼?」

  施遼心裡一暖,有些遺憾:「可也沒刀切呀。」

  話音剛落,身後又有人叫她過去,非病患都要待在另一區,所以張默沖跟不進去,只好讓她先去,自己找塊地方坐下來等。

  這回施遼直到跟人換了班,才有空出去找他。

  外面的燈為了省電已經關了,一群人對坐著,聽著頭頂盤旋示威的轟炸機發出的聲音,都無話。

  施遼走近,張默沖才回過神,敞開衣服,「來。」

  她看了一眼周圍,張默沖已經伸手將她拉到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又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周圍的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冷不冷?」

  近十二月,長沙夜裡的氣溫已然不高,地下室又陰又冷,人張口說話間都冒著白汽。

  但她還是違心地答不冷。

  「以後我就在醫院外面的小食店待著,哪也不去。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在醫院遇到危險,不要亂跑,等著我去找你。」

  黑暗中,他的聲音很沉。

  可是他走後呢?他人一走,去玉門,不知又是幾個月幾年才能回來,到時候又只剩她一個人。

  國家面前,一切都是情愛都是小事的道理是他們都深諳的,因此他沒有不走的想法,她也沒有留他的意思。

  可是一想,他走後,像這樣躲在地下室惶惶不可終的夜裡,她一個人,又該怎麼過呢。

  想起這些,胸口像被悶住,凝滯。

  反而是施遼道:「你不要擔心。」

  「日子要笑著過,笑著,知道嗎?」

  湧上的情緒酸了喉嚨,他點頭,手捏了捏她的,替彼此寬心:「睡吧。」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腿不麻嗎?」

  「沒感覺。」

  她沒聲兒了,點了頭。

  「睡不著?」

  「嗯。」

  他靠近一點,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讓我想想。」

  「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用過有個以替別人抓兇手為樂的人,姑且叫他霍姆斯吧。有一天,一個紅頭髮的男人來找霍姆斯求助,這個紅頭髮遇見一樁怪事。」

  他故意停頓,低頭看她一眼,施遼眼神示意他快說。

  「這個紅頭髮是個當鋪主,他店裡的一個夥計介紹他加入紅髮會。因為歐洲那邊一貫以紅髮為不祥,所以紅髮人不少受歧視,這個紅髮會就是來幫助紅頭髮的人的,而且入會的人必須被揪著頭髮檢查紅頭髮是不是真的。所以這個店主很輕鬆地憑藉自己的紅頭髮得到了一樁肥差,可是幾星期後這個肥差忽然沒了,整個紅髮會也突然消失了。」

  「他很奇怪,所以來找霍姆斯求助。」

  說到這兒他停了,「你大概猜猜,誰在背後搞鬼?」

  「揪他頭髮的那個人。」

  施遼莫名很篤定,這什麼回答,張默沖登時笑出聲,「不是。」

  「再多說點,不然我猜不出來。」

  於是他又神神秘秘,但語焉不詳地說了一通,最後施遼都猜困了,他也不揭曉答案,只是說她好好睡覺,明早再告訴她。<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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