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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她而言,分明是那樣快的七年,可於他而言,又意味著什麼呢?

  她進入無色之境的這段時間,又是七年光陰中的幾分長短?

  池傾按著自己的心臟,一遍遍喚他的名字,既想找回心臟的實感,又怕心跳引動心魔,落了錯誤的答案。

  出路……在哪裡呢?

  --

  「出路在哪裡呢?」

  修仙界,天都,謝家主宅。

  堅不可破的劍氣結界之內,謝衡玉闔眸入定,燈火通明,照得他身下黑影詭異搖曳。

  心魔向他提問,他不作答,心魔便又道:「謝衡玉,你應當知道,出路不是你足下這條。」

  黑影盯著他瞧了許久,忽然站起身。長身玉立的男子,墨發如瀑垂下,即便只是個影子,也顯得儀態端方。

  心魔低頭看著眼前闔眸而坐的謝衡玉,道:「真正的出路在我處,你卻依舊不願正視我。如此下去,死路一條。」

  謝衡玉沉了一口氣:「出路,我早已知曉。」

  他的心魔笑了笑:「你想與我同歸於盡。這既不是出路,你也無法做到。」

  謝衡玉掌心朝上,平靜地睜開雙眼:「可做。」

  心魔正視他的臉:「為什麼?因為池傾走了,唐梨走了,謝衡瑾也走了,你便覺得自己再無牽掛了,對嗎?」

  影子譏笑起來:「懦夫。」

  「誅心無用。」謝衡玉手中凝出劍意,「請出劍。」

  玉白的光華瞬間自男人周身綻開,心魔靜靜站在他正前,盯著那純淨的劍意,搖了搖頭,笑意卻愈加深刻。

  被結界封鎖的密閉空間之內,於穹頂忽然漫開深濃的暗色,淋漓淌落,宛如一場無處藏身的滂沱大雨,霎時將謝衡玉包裹其中。

  心魔道:「你我本為一體,共生而存,又何必執意相抗?」

  謝衡玉仰起頭,星灰色的眸子倒映出結界濃黑的天頂,魔息傾盆,幾乎覆蓋了結界內每一處角落,卻在觸及他周身劍意的瞬間消散。

  他瞧了一會兒,輕聲道:「劍道修心,存善懲惡,才是正道。」

  「惡?」黑影上前一步,在謝衡玉面前俯下身,嗓音中暗含了幾分怒意,「人本就是善惡一體,黑白難辨,你滋養了我,此刻卻與我分辨善惡,不覺可笑麼?!」

  謝衡玉平靜道:「正因是我一念之錯,難以自控,才更應在此做個了斷。」

  「一念之錯?」黑影緩緩重複著,「人生來便有七情六慾,欲壑難平便有不甘。世人負你良多,你卻甘心自困自苦。若此乃正道,難怪你終生不得解脫。」

  「這話,這七年,你已說過多次。」謝衡玉偏開頭,抬手往虛空探去,魔息紛紛落於他掌心,又在即將觸碰到他的剎那化灰。

  謝衡玉站起身,望著自己的手掌,淡聲道:「事到如今,即便不論因果,不論對錯。任你出世,仍是大亂。為修仙界,為妖族……或是為她……」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想起爍炎不久前平靜的話語——「謝衡玉,七年閉關,一朵長命花。她曾經確實虧欠於你,此刻也早已兩清。」

  「自古人族結親,三媒六聘,銖銖較量。傾傾雖是妖族,並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可此刻你心魔纏身,一念墮魔,我又如何放心將她交於你?」

  爍炎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話又說回來,謝家主,此劫不渡,你當真能安心娶她?」

  謝衡玉手掌猛地一握,凜冽劍意而過,周遭光華微滯,下一瞬間,一柄長劍倏然自他掌心成型。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黑影,眸色愈加堅定。

  爍炎沒有說錯——他怎能由他醜陋的心魔,再有一絲出現在池傾面前的可能?

  --

  「可是……自困於此,絕非真正的出路。」池傾在黑暗中躺了許久,無邊的寂靜並沒能使她平靜,反而令她感到了一種難以擺脫的冷意。

  她撐著地坐起身,因看不見自己的四肢,軀體的存在顯得也有些遙遠。

  池傾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兒困多久,可每當她想起謝衡玉,想起七年閉關後再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心中便有個念頭更加清晰。

  這七年,謝衡玉為了抑制心魔,日夜自困於此地。這足以證明……此處絕非他們真正的出路。

  池傾深吸了一口氣,掌下地面冰冷堅硬,沒有半分生機。她眨了眨眼,許是出於本能,妖力忽然涌動著暖熱了她體內的經絡血脈,一路朝她掌心淌去。

  她怔了怔,似從沒想過,自己的力量能在這陰寒無光的地方留下一些什麼。可是本能壓倒了理智,與龍族結契之後,重新回到她體內的磅礴妖力,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往她掌下的地面奔涌而去。

  她於是遵循了本能,跪坐起身,遲疑著將另一隻手也貼向地面。

  妖力無聲沉入四方黑暗之中,卻並沒有激起任何變化。周遭依舊陰沉苦寒至極,池傾只覺得自己仿佛在向一具麻痹不仁的死軀施針,拼盡一身之力,也換不來半分回應。

  妖力徒勞地消耗,自她身下的土地一路往四方擴散,與她之前在黑暗中兜兜轉轉的模樣沒有半點差別。

  池傾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想要探尋些什麼,躊躇著沒有收回妖力的原因,仿佛也只是擔心妖力停止流動後,她便又要重歸陰冷的黑暗之中。

  「咚、咚、咚……」

  正是心灰意冷之際,地底極深處,仿佛傳來了幾響規律的跳動。池傾掌心妖力剎那匯聚,仿佛深海中嗅到血腥的魚類,倏然便朝那響動傳來的方向而去。

  她緊閉著雙眼,將全部的注意力投注於深入地底的妖力之上,那「咚咚」聲只存在幾響,周遭便又恢復了死寂,仿佛片刻之前不過幻覺而已。

  幸而她的妖力並就對生機極其敏銳,如同深入地下的種子,找到一絲縫隙便能順勢生長。

  自入著無色之境以來,池傾第一次如此專注地感受自身的力量。

  許久後,妖力仿佛觸碰到此處的邊界,停在地下某處角落,再也無法繼續前行。

  池傾蹙著眉,忽然洞悉了什麼。

  起先,她因忌憚心魔真假難辨的糾纏,而闖入這處無色之境。此地一無所有,不僅隔絕了心魔,連她自身的存在都逐漸歸於虛無。

  而就當她專注於自身的妖力流動時,變化陡生——她在這片死寂之中,聽到了突如其來的異響。

  她本以為無色之地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可當她全力觀照此間時,妖力卻尋到了此處的盡頭。

  既然有盡頭,就意味著並非虛無,就意味著有出路。

  「出路在哪裡?」池傾輕聲喃喃。

  記憶很快回答了她——出路在每次變化發生的時刻;在她將注意力放回自身的時刻;在她動用力量,不再沉溺回憶與感受的時刻。

  「這裡……又是哪裡?」池傾抬起左手,用力按住心口,「如果無色之境並非虛無。心魔……是否也並非虛無。」

  妖力在無色之境的盡頭匯聚、止步——如果她設法打破了那個地方,無色之境外,又是什麼地方?

  她會再次回到那個空無一人的孤雲城嗎?會再一次面對那個濃黑的、龐大的心魔巨影嗎?

  在外界之時,她曾孜孜以求,卻又混淆不清的「真假」,是否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在無色之境中,她要找的「出路」,是否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池傾感覺

  自己的腦子很亂,無數一閃即逝的揣測在她的識海中來回碰撞,時不時帶來一陣銳利的刺痛。

  可在那刺痛傳至全身的瞬間,她也感到了極致的清明。

  外界的真假,並不是她真正的課題。

  龐大的魔族巨影,也並非她的勁敵。

  探尋此地的出路,更絕非她的目的。

  如果要擊敗對手,至少要看清對手的模樣。如果要尋求出路,至少要明白自己正身處何地。

  池傾猛然睜開雙眼,眼前一切依舊黑暗,但她卻仿佛看清了所有。

  胸膛中的心跳愈發強勁——她再一次於死寂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而與此同時,無色之境的盡頭,妖力無法突破的那道無形屏障之後,也同時傳來了相同節奏的響動。

  「魔族……心魔……」池傾用力攥起拳,帶了十成妖力,猛然朝地面揮去,「讓我看清楚!」

  「砰!轟!」巨響從地底傳來,周遭黑暗剎那龜裂、破碎,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黑暗扭曲著回收、聚攏。

  池傾如同站在萬千花火綻放的天際,煙花褪去之後,重歸平靜的黑暗夜色在她面前露出了真實的模樣。

  ——那是一顆巨大的黑色心臟,在她面前「咚咚」地跳動。

  池傾睜大雙眼,強忍不適,死死盯著那顆過於噁心的心臟。

  虛空中,仿佛有無形的絲線,連接著那心臟與她的胸膛,她感覺眼前的它,仿佛是從她體內剖出的某塊腐肉一樣。

  詭異、噁心、恐怖。<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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