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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身形修長的人類男性,輪廓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纖細的骨架包裹在一件看不出材質的單薄衣衫里。

  他凌亂的長髮宛如一捧雪色織成的銀紗,在黑暗中流淌著細碎的光華。幾縷濕漉漉的髮絲黏在他繃緊的脖頸上,隨著胸腔的劇烈起伏在凹陷的頸窩裡緩緩向下墜落,襯得那張浸在冷汗中的臉龐透出一種瀕臨破碎的脆弱感。

  見狀,危頤諳的心臟重重一跳,開拓者的生存本能立刻在他腦中拉響了警報——在這片充滿未知危險的廢土上,越是美麗的事物往往越是致命。

  於是危頤諳不動聲色地悄然後退,準備撤離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即將轉身的剎那,一雙含著淚光的紫色眼眸突然穿透層層黑暗,精準地鎖定了他。

  看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熟悉身影,扶瑆呼吸一滯,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無聲地喚出一個名字,就像早已在心中預演了千萬次:

  「頤諳……」

  話音未落,Omega腳下一軟,重重摔倒在乾涸的荒地上。

  他雪白的衣襟頓時沾滿了粗糲的泥沙,如同一輪跌落塵埃的明月。可那雙璀璨的眼瞳中卻沒有絲毫的哀求和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安心,仿佛跋涉千里的旅人終於回到了故土。

  演技略顯拙劣——危頤諳冷漠地評價著這一幕,就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但他僵硬的手指卻在腰間不自覺地寸寸收緊。

  下一秒,扶瑆身後的畸形怪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祂像是終於玩膩了這場漫長的追逐遊戲,布滿利齒的巨口衝著地上的獵物當頭罩下!

  危頤諳試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但身體卻先於理智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外骨骼里的最後一點核心能量被盡數取出,在千鈞一髮之際,精準地投入怪物大張的咽喉中!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畸形怪的半邊脖子瞬間被炸得粉碎,濃稠腥臭的血液頓時像飛濺的暴雨一般四處灑落。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像是投入鯊魚群中的誘餌,引得暗中蟄伏的其他怪物本能地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將這位曾經的地表霸主徹底分食,撕咬聲與咀嚼聲不絕於耳。

  而早在做出選擇的一瞬間,危頤諳就已經甩掉所有累贅,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飛身上前。他一把將那個輕得不可思議的身體撈進懷中,借用爆炸帶來的衝擊力飛速脫離了現場。

  終於,找到你了……

  看著眼前這張瘦得幾乎脫了相的蒼白臉龐,扶瑆心頭驟然一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抽痛。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對方的皮膚時緩緩停住。

  最終,Omega只是安靜地環住了愛人的脖頸,他緩緩閉上眼睛,將臉龐無聲地埋進那個熟悉的胸膛之中。

  我真是瘋了——在激烈的心跳聲中,危頤諳面無表情地想。

  他索性擯棄了所有思緒,專注地奔跑著,仿佛一具不知疲倦的機甲,直到確認所有威脅都被甩在數公里開外才堪堪停下腳步。

  當他們終於抵達一處隱蔽的安全洞穴時,危頤諳發現這個神秘的來客居然已經在自己懷裡安然入睡,那副全然信任的鬆弛模樣看得他忍不住將眉頭微微蹙起。

  此刻,濃重的飢餓感後知後覺地從胃裡開始向四肢百骸灼燒,渾身過度使用的肌肉也在向大腦發出強烈警告,但這些都已經無法分得危頤諳一絲一毫的心神。他專注地打量著懷中的人類,那雙冷漠的灰色眼睛如同一把銳利的手術刀。

  不知從何時起,洞穴外呼嘯的風聲、遠處野獸的嘶吼聲似乎都已經於黑暗中逐漸遠去,一種奇異的寧靜在狹小的空間裡無聲蔓延。

  耳畔那道輕緩的呼吸像潮汐般在空氣中規律地響起,偶爾驚起了一兩點微弱的光點。看著那人微微起伏的胸腔,危頤諳忽然覺得整個世界就只有這麼方寸之地,天地間仿佛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某種難以明狀的情緒在胸腔中悄然生長,漂泊的靈魂逐漸在這種從未有過的感受中緩緩落地。當他意識到這點時,危頤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墜入了無邊的深夢。

  這次,夢中那個永遠抓不住的虛影似乎終於有了實體,他淺笑著伸出手,朝自己飛奔而來。

  ……

  等到耳畔的呼吸聲逐漸平穩時,扶瑆這才緩緩睜開了眼。

  他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溫柔地凝視起近在咫尺的愛人,如同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片刻之後,Omega忍不住伸出手指,悄悄在空中描摹起「Beta」鋒利的五官。從淺色的薄唇到高挺的鼻樑,兜兜轉轉最終落在了那雙線條分明的眼睛上。

  此刻,危頤諳鴉羽般的眼睫正安靜的低垂著,蓋住了那兩枚冷灰色的眼瞳。

  陷入沉睡的男人,此刻終於褪去了先前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透露出幾分扶瑆記憶中所熟悉的柔和。

  「頤諳,沉溺在夢境裡可不是個好習慣。」

  Omega的聲音輕柔得像飄浮在水面上的羽毛,紫水晶般的眼睛裡卻沉澱著揮之不去的憂鬱。他溫柔地撫摸著愛人的鬢髮,悄聲呢喃道:

  「那些暗箭傷人的蟲豸們都已經被剷除了。所以,我親愛的上將……你究竟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陷入沉睡中的危頤諳顯然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扶瑆忍不住用力握住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熟悉的體溫和脈搏漸漸撫平了他心中的恐懼。

  「無垠帝國的民眾、軍隊,乃至議會和皇室,每天都在等著他們的光弋之星回歸呢……」

  他緩緩低頭,將柔軟的唇瓣緊貼在對方的手背上,呼吸輕輕噴灑在交疊的指縫間,銀白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破碎的陰影,「還有,你可憐的Omega——」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扶瑆的聲音依舊和緩而克制,卻再也掩飾不住其中細微的顫抖,不過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哪裡,是什麼困住了你,你又為什麼會把我忘記……但既然命運讓我找到了這兒……」

  說著說著,扶瑆緩緩撩開頸後的長髮,露出了那個尚未完全癒合的紅腫標記。

  他熟稔地俯下身去,帶著危頤諳的手一點點撫過自己敏感的後頸,然後在「Beta」下意識地摩挲中扯出了一抹單純無害的微笑。

  「我就一定……會帶你回家。」

  ……

  不知過了多久,危頤諳的意識終於從混沌中緩緩浮上表層,他只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浸泡在某種奇異的溫暖中。

  此刻,長久以來一直如跗骨之蛆般纏繞著他的飢餓感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壓制,奇蹟般地消退了幾分,就連脖頸上那道不可違的「麻繩」都放鬆了些許。

  他恍惚地想,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麼好了……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際,危頤諳突然察覺到有一團溫軟潮濕的東西正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乾裂的唇瓣。緊接著,一點微涼的液體被緩緩渡進了口腔,帶著點淡淡的清甜。

  他心頭一驚,喉結卻不自覺地重重滾動了一下,乾涸的唇舌本能追逐著水源,將那點軟肉向內吮得更深。

  「唔……」耳畔頓時響起了一聲破碎的喘息,聲音的主人似痛似泣,但他非但沒有退縮半分,反而更加主動地貼近了些許。

  「頤諳……」

  此刻,扶瑆有些依戀地貼近了自己的愛人,他像只賣乖的貓兒似的,喉中發出了呼嚕呼嚕的氣音,尾巴尖也黏黏糊糊地蹭了過去。

  「咔——」

  突然,一聲悶響驟然打破了此刻旖旎的氛圍。

  Omega被一隻冷硬消瘦的手重重按在了牆上,那頭雪白的長髮隨著主人後仰的動作盡數散開,落入了潮濕的塵土裡。扶瑆吃痛地蹙起眉頭,緋紅的眼角頓時沁出了晶瑩的淚花,看起來好不可憐。

  然而,鉗制住他的人似乎並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危頤諳面色酡紅,修長的身軀止不住地微微戰慄,表情卻冷漠得像是淬了冰。那雙銀灰色的眼睛亮得嚇人,宛如擇人慾噬的凶獸,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昭示著他正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說——」此刻,他的大腦已經變成了一團漿糊,就連聲音都是從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你餵我吃了什麼。」

  手底下的這個生物看起來羸弱而無害,居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覺間令自己陷入昏睡,甚至能操控他的吞咽反射——這個認知讓危頤諳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的強烈唾棄。

  色令智昏!

  「水……是水……」在似曾相識的壓迫感中,扶瑆本能地揚起了脖子,精緻的喉結在那雙骨感的手掌中艱難的滑動著,他只感覺自己的脊柱微微有些發軟。

  面對危頤諳的強勢審問,他非但沒有掙扎,反而將身體都放鬆了下來。

  「你……一直在出冷汗,不補充點水分,可能會昏過去……」

  在從唇間溢出的破碎喘息聲中,Omega纖長的睫毛逐漸掛上了朦朧的水汽,襯的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愈發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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