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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他身後的皇帝順著他視線望去,只看到一片碧藍,她忽然反應過來,剛剛那強烈的暈眩感、被這方天地排斥的噁心感,都已經散去了。

  令人絕望的危機再次化解,但這一次,她卻連出手之人是誰都不知道。

  她收攏起手掌,只抓住一團空氣,喃喃自語道:「把握當下嗎……」

  太.祖回過頭,恢復了笑嘻嘻的樣子:「不想把握可以把皇位讓給我,我幫你把握。」

  一直沒說話的裴尚宮立刻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

  哪怕是大周太.祖,也不能對她的陛下說此等大不敬之語。

  皇帝沒好氣地瞪了太.祖一眼,心中鬱氣到底一掃而空,不再糾結人生有無意義。

  她轉身回到御座,正要開始處理災後撫恤百姓的事宜,忽然一愣。

  奪天宗主拿走了天尊鍛造的假歲劍,會不會是為了再造真正的誅神之劍?

  不管奪天宗與至高神究竟有著怎樣的聯繫,等到真正的歲劍出世,眾神都將隱退,人的時代就要來了。

  頓時,皇帝眼中異彩連連,心中更加堅定了這個念頭:既然為人,那就只爭當下。

  李府中,用靈氣沖刷了半天,終於把黑斑刷沒了的嬰兒·李晝呈大字形往後躺倒,舒了一口氣。

  差點以為自己要結黑丹而不是金丹了,嚇死她了。

  教室里,李晝用海綿裹好雞蛋,在老師的幫助下,把雞蛋放進了針織鉤的蛋兜里,掛在了胸口。

  老師第一百次叮囑道:「晝兒一定會保護好雞蛋的,對不對?」

  李晝點頭說:「我等著孵小雞呢。」

  第143章 這是她的女兒,卻又不是她的女兒。

  皇帝戴著墨者為她量身定製的老花鏡, 翻閱各地報上來的受災情況。

  因這波天神污染而瘋癲、發狂、走失、自縊者,不知凡幾。

  其中卻又夾雜著不少趁著天災,公報私仇的, 地方官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再生事端。

  還有些「瘋子」四處放火, 禍害了糧倉、鹽倉,甚至衝擊衙署,私自放走了重刑犯。

  以往那些不清不楚的帳目,一下就一筆勾銷了。

  誰說天神不在乎凡人的,多少人在這場災禍後, 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太.祖饒有興致地看著皇帝一本本批閱, 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沒有多少慍色。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可不覺得自家曾曾……曾孫女看不穿這些地方官的花花腸子。

  「倒是沒想到,皇帝還是位仁君。」太.祖戲謔地說。

  皇帝笑笑:「大家都是螻蟻,能過一天算一天,何必再計較這些呢?」

  太.祖挑了挑眉,這是要擺爛了,在有限的日子裡醉生夢死?可要是那樣,她還批什麼摺子呢?

  瞥了眼一旁肅立的裴尚宮, 感受著紫宸殿裡揮之不去的肅殺之氣,太.祖瞭然地閉上了嘴,眼神卻愈發戲謔了。

  有樂子看咯。

  沉香浮動, 殿內只有毛筆在紙張上滑過的輕微聲響, 宮侍們屏氣凝神, 無人敢發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一聲通稟。

  「韋先鋒回來了。」

  皇帝丟下筆, 墨汁在一封哭訴府衙帳本被瘋子搶走吃了的奏摺上飛濺,濃黑的液體一瞬間竟猶如鮮血般,散發出森寒的鐵鏽味。

  「良臣!」

  身形猶如鐵塔的年輕將軍一走進大殿,就被匆匆走下御座的皇帝握住了雙手。

  韋良臣韋先鋒本想先行禮,被這一握有些不知所措,卻仍點頭說道:「陛下,西南已經盡在昌寧公主掌握之中。」

  早在犬夷求娶公主之時,皇帝就藉口為公主送親,把韋先鋒派去了西南。

  北方邊境被皇長女打服後,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西南卻是狼子野心,小動作不斷。

  在皇帝原本的計劃里,韋先鋒要借著這趟送親,拿下犬夷,確保邊境無憂後,她再騰出手整頓吏治。

  奪天宗主的出現,讓這個計劃出現了一些偏差,好在,結果比預想得更好。

  昌寧公主掌控住西南,韋先鋒有了這份資歷,也能順理成章地升任驃騎將軍。

  皇帝在收到各地的「報損」奏摺後,便一直在等她回京。

  「有良臣在,朕便能放開手腳了。」皇帝拉著韋先鋒的手,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

  韋先鋒回京前還有些猶疑,皇帝要殺貪官,她自然一百個樂意,可文官不是妖魔,陛下真能狠下心嗎?

  要是皇帝只是想擺個姿態,只有她當了真,文官的筆可比妖魔更狠,她可招架不住。

  現在看到皇帝如此親近的表現,韋先鋒忐忑的心也安定下來。

  「這些人不就是仗著水攪渾了,人太多了,朕不敢殺,也不能殺嗎?」皇帝吩咐裴尚宮,把奏摺交到韋先鋒手中,「朕便要他們知道,法到底能不能責眾。」

  韋先鋒雖是武將,草草看過奏摺,也大概明白了這些官員的心思。

  無非是老一套,火龍燒倉、陰兵借糧、渾水摸魚,一筆糊塗帳。

  韋先鋒沉聲說:「陛下要殺誰?」

  「不急。」皇帝說,「朕沒想讓良臣一個人去。」

  說話間,又有內侍通稟,說萬年縣令、義勇侯顧盛在殿外等候。

  皇帝微微一笑,看向韋先鋒說:「朕等的第二個人,已經來了。」

  韋先鋒聽這名字耳熟,略一回憶:「莫非是那位登人梯、斬邪.神的顧大人?」

  「是她。」

  韋先鋒心中一定。

  樂戶出身、進士及第、一戰成名,還有誰能比這位顧大人更適合去審判那些借著天災平帳的蠹蟲呢?

  來京城的路上,她就時不時聽人說起這位大人的奇事,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見面了。

  皇帝很快宣顧盛進殿,比起韋先鋒,這位出身寒微的文官顯得更為謹慎。

  皇帝還沒來得及握住她的手,她就已經俯身拜倒。

  「顧侯快起。」皇帝強勢地拉起她,回到龍椅上,將要她和韋先鋒去做的事,仔細講了一遍。

  以西南為起點,代天子巡視四方,若有官員借天災行不法之事,不分品級,就地法辦。

  之所以先去西南,自然是因為奪天宗主就在那,昌寧公主又鎮守著犬夷,有她們在,西南亂不起來。

  顧盛被驚得半晌說不出話,聽皇帝的意思,不殺個人頭滾滾,她和韋將軍都沒臉回來。

  韋先鋒笑著說:「臣之前還以為,只有臣會狐假虎威,沒想到陛下也是如此。」

  裴尚宮餘光瞥了眼點頭的皇帝,陛下先前還對奪天宗主多有忌憚呢,現在竟是毫無負擔地認下了這個詞,承認人家宗主才是那頭虎。

  顧盛不像韋先鋒這樣頭腦簡單的武將,腦子裡只有殺貪官這三個字,略一思量,已經明白,皇帝表面上是要整頓吏治,實際上是在清除宗族勢力反撲的隱患。

  什麼樣的手段能徹底消滅世家宗族?

  當然是殺人。

  科舉改革,提拔寒門,讓出嫁女回家爭繼承權,把大家族分成小家族……諸如此類的辦法,固然能瓦解地方大族的勢力,可太溫和,太容易反彈了。

  儘管現在,宗族的概念已經消亡,但只要人還在,不出三五年,必定死灰復燃。

  只有讓組成宗族的核心人物從這個世界消失,才能真正塑造新的社會形態。

  所以皇帝才要分別派出一文一武,武將還是出征過西南的將軍……這配置,可不是為了巡查不法,這根本就是衝著平叛去的。

  皇帝已經做好了地方上煽動叛亂的準備!

  顧盛深吸一口氣,看向皇帝沉靜的雙眼,俯身拜道:「臣定不辱命。」

  文武兩位欽差領命而去,太.祖從屏風後走出,望向低頭喝茶的皇帝:「這就是你說的不計較?」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會跟死人計較嗎?」

  太.祖哈哈大笑,隨即卻又沉下臉,淡淡道:「你現在殺得痛快了,只怕將來,這皇位也坐不穩了。」

  皇家,終究是最大的世家。

  皇帝如此大刀闊斧,和自掘墳墓又有什麼區別?

  皇帝挑了挑眉,吩咐裴尚宮,給太.祖看兩張圖紙,分別是改良織機與火器。

  太.祖雖然不懂技術,卻也能看出,這兩樣東西會給平民百姓帶來怎樣的變化。

  他還看到,皇帝御案上,正放著墨者推廣織機、訓練神機營的進展。

  「……你瘋了。」太.祖沉默了許久,才搖頭說道。

  他都要懷疑自己這曾曾……曾孫女,是活膩了,想要早死早超生了。

  這些東西固然於國有利,可不該在消滅世家宗族時同步進行。

  人人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實際上,皇權的基本盤在世家宗族,和屁民沒什麼關係。

  皇帝一面消滅基本盤,一面增強平民的實力,一個手持火器的農夫,便能抵得上苦修多年的世家子。

  那誰還甘心老老實實種地、交稅,受朝廷盤剝呢?<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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