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臧商裝修時似乎不敢用暗調,連鋼琴都是白色的,看著確實比舊居里讓人舒服很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舊居的鋼琴是黑的,他在故意規避。

  但又能怎樣呢?年琰根本不住。

  八十八個琴鍵從左往右逐個被按過去,年琰像被觸發了什麼開關,冷著張臉。那雙手自然而然撫上,指側帶著細小的紅痕,指甲縫裡留著未洗乾淨的補牆膏,但沒人在意。

  「還是準的。」

  年瑜搬了把椅子坐過來,少頃後聽他說:「想彈拉二。」

  「不是聽到吐了嗎?」

  不換點別的?

  「就是想彈了,」他輕搖頭,「彈第二樂章。」

  年瑜:「你給臧商彈過嗎?」

  「沒有。」

  這是獨一無二的一次。

  年琰說:「最後一次,只給你彈。」

  只給自己彈。

  月亮逐漸顯現了。在啟奏前,兩人肚子都先響了聲,氣氛輕鬆下來。

  拉二每一樂章都很長,時間在年琰指尖緩緩流淌,年瑜一聽就是半輩子。這半輩子裡又是一首搖籃曲、兩張全家福和三個焚燒爐。

  托這古怪又溫柔的演奏者之福,年瑜的音樂鑑賞水平也並不高。補牆消耗太多體力,第二樂章又較為柔和靜謐,他不一會就聽困了,耷拉著眼皮,半趴在鋼琴側臂。

  這幅模樣對年琰來說太稀罕,比賽現場的觀眾也大多端雅,沒人敢這樣。他余光中瞥見年瑜,覺得好笑,手越來越松。

  他想年瑜對自己來說,真的是全世界最特別的那一個。

  走神間,「噔」一聲,彈錯了。

  他下意識急著開口解釋,卻只見年瑜的頭轉了個向,淡淡來一句:「沒聽見。」

  心裡的負擔隨著這句話一起飄走,原本即將發作的手抖被打斷施法,一切都穩了下來,直至尾奏。

  年琰如釋重負般呼出口氣,闔眼片刻。

  等下場後,母親總會春光滿面地拍著他的背,父親會在拿到獎金後向他展示金額,在飯桌上舉杯慶祝。如果他不舉,那麼夫妻二人會說他掃興,然後再自顧自地歡愉。

  除了競爭者們虛與委蛇的掌聲外,他本人什麼都沒得到。

  這一次,年琰想去問年瑜的看法,轉頭睜眼,入目的卻是一朵燦爛的玫瑰。

  這比不過他曾見過的其他家長送給孩子的一大捧慶祝花束。那些家長們往往還會摸著孩子的頭,欣喜地誇獎。

  而年瑜什麼都沒說,只是把花擺出來。

  或許是顏色太紅了,他的眼裡頓時蘊了霧氣,沖淡了些刺激。

  可還是太晚,玫瑰的那點紅已經成了他血管里的血,通通向心臟涌去。

  年瑜見他怔住了,給了點緩衝時間,才說:「變的魔術,給你。」

  「...怎麼變的?」年琰想不通,啞聲問。

  「袖子裡藏的。」

  年琰又不說話了。

  很久後,他抬起手肘壓在琴鍵上,捂住臉,在響亮又紛亂的雜音尾,冷不丁問了一句:

  「你就不恨我嗎?」

  年瑜擋不住困意,倦倦將半側臉埋進臂彎,不明所以道:「為什麼要恨你?」

  「我將你們放在那麼殘酷的換世之境裡、創造了歸凌、支走了臧洋、讓你在絕望里徘徊這麼久... ...」

  「這些理由都不足以支撐。」

  年瑜清醒了,怕年琰又一瞬間受拘於什麼不好的事,打斷罪行清點道:「我永遠不可能恨你的。」

  明月高懸,時機正好。

  他已經離年琰的內心近了很多很多,現在可以開始在對方病情最重的時候拿起手術刀直逼變異的細胞。

  那些年琰所懷疑的、不能接受的,都要在今天被他挖出窟窿,讓空氣鑽進去——

  即使你不信其他人也沒事,就算你認為他們都想利用你的價值,至少也還有我。

  「聽好了。」

  年瑜掰過他的臉,盯著他眼睛,鄭重其事道:

  「就算你不信其他人,也得相信——全世界只有我,會毫無理由、不求回報地成全你所期望的一切。」

  因為這背後依據的是你實驗的真正意義,以及我對你獨一無二的價值:我就是你,一個真實的、幸福的、很會愛你的你,一個想和你曾經所有的不幸去和解的你。

  於是在這樣一個靜夜,在病情最肆意撒野的時間,年琰的頑疾似乎終於被擊潰了。

  出乎年瑜預料的是,他這次沒有哭,也沒有抱住年瑜顯得無法自拔,更沒有任何應激反應出現。

  他只是在短暫的緘默後,靠在年瑜的肩頭笑。

  臨睡前,還十分鎮定地給年瑜倒了杯水。

  他們並沒有秉燭夜話,像知己般暢聊人生感慨,因為他們似乎都累到不再有精力說話的程度。只是一起平躺著,望著天花板,像想透過鋼筋水泥看星星。

  別墅的床比實驗室的沙發舒服不只十倍。年瑜一躺上,就覺得自己貌似比聽曲時更困了。

  再過會兒,眼皮開始打架,快要不受控地闔上。

  他不覺想:過了今晚,一切都可以回歸正軌。

  會越來越好。

  睡過去的瞬間,年琰那雙和他一樣漂亮的手伸了過來,像幫死人合眼一樣輕輕蓋上他的眼睛。

  迷糊之間,他聽到對方含笑說: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晚安,年瑜。」

  *

  年瑜又感覺自己穿越了。

  他睜眼從不知道幾平米但總之是高質量大床上醒來,一覺睡到幾點也不知道。

  更嚇人的是,臧洋就跟他對著。

  準確點,應該說是在培養艙里跟他對著。

  他瞬間就嚇醒了。

  我是誰?我在哪?

  他觀察了一整圈寬敞的臥室——

  哦,我在年琰的別墅里...

  ... ...

  但臧洋不應該在實驗室里嗎?怎麼搬到這了?

  誰搬的?什麼時候搬的?

  幾點了?年琰呢?

  年瑜一著急,又對距離失了概念,翻身就從床上滾了下來,額角差點撞到床頭櫃。

  幸好,差一點。

  他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但醒來還是有點困,困得很不對勁。

  抬頭看向床頭櫃,他的手機安安穩穩地放在上面,旁邊還有一封信。

  年琰留的。

  一股不詳的預感攀填滿了他的心,導致他拆信的手有點抖,看見文字後,更是瀏覽了好幾遍才將內容讀進腦子裡。

  【致玩家年瑜:

  恭喜你,最後一個副本已通關,現在你是真正的人了。臧洋的意識數據我已導出,連同換世之境的底層代碼,接下來就需要你自己慢慢修了。由于格式化,一切都需從頭開始,到修復完成大概需要一年時間。另外,剩下的日子請替我幸福地過吧。

  感謝你的存在。落款:神】

  紙張的背面還有個硬東西,年瑜向下抖了抖,掉出來張年琰的身份證。

  在理解完這份信的含義後,年瑜拔腿就衝出去,按照昨天的行跡找到年琰的車。插車鑰匙的時候,他幾次顫抖,蹙著眉狠狠拍了幾下手背,才將孔對準。

  陽光熾熱,他一覺睡到了中午。

  然而熱汗冷汗並驅,他意識到這是因為年琰昨晚在那杯水裡下了安眠藥。

  但等他回到實驗室那棟樓時,已經晚了。

  樓底下幾乎圍著附近剩餘的所有居民,警戒線將入口圍得嚴嚴實實。

  他們說,這棟樓真奇怪,都不知道有沒有人住。前陣子卻聽到了幾聲巨大的砸東西的聲音,今天早晨居然還直接起了大火!火是在三樓燒起來的,很嚴重,連著上下兩層一起燒了。

  如果有人在裡面,應該也燒死了。

  這些話語在年瑜腦內都如泡在水裡般,咕嚕咕嚕,聽得還算清,又聽得不算懂。

  直到他在警戒線里看見了臧商。

  隨後,消防員們將他接入現場,說:「很抱歉,年琰先生。火警報得有些晚了,您的家裡已經燒得不成樣子,財產損失嚴重。但還好您人沒事。」

  「... ...」

  他們在說什麼?

  什麼人沒事?

  你們滅完火勘察過現場嗎?

  無數雜亂的腳步聲從年瑜身旁響起,都似泡影。說話的消防員見他發愣,補了句:「臧商先生說滅完火就可以了,一切損失由他承擔,我們按他的意思,沒有入場勘察。您的意見呢?年琰先生?」

  ... ...

  按誰的話?

  年瑜反應過來後,差點揪住那消防員發怒質問——

  臧商他什麼權利?只手把規矩都遮了?!憑什麼不做火災調查?!

  少人了你知道嗎!!給我查啊,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突然發病的解離讓他動作慢了不止一拍,有人提前三步並兩步而來,死死按住了他肩膀。

  臧商那道沉沉的聲音和具有壓迫感的眼眸一齊朝他傾過來,一字一字頓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