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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拉隔空安慰埃德溫的情緒。即便他在埃德溫的愛中反覆獲得新生,他也不願讓埃德溫過分憂慮。諾亞公爵的領屬很多都成為了反抗軍的聚集地,而西森和他的雌子伊利亞一樣,也已經加入了反叛軍。塞拉當然不會阻止他們,但是他並不想讓埃德溫承擔更多風險。

  他對埃德溫隱瞞了自己加入了反叛軍的事實。

  塞拉當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反叛軍的處境非常危險,帝國和教廷絕不會放任反叛軍擴張,甚至兩方可能會聯手針對反叛的雌蟲和亞雌。塞拉自己為加入反叛軍而無比自豪,他願意為這場革命承擔一切風險,但是他不願讓埃德溫承擔這種風險。

  這也是他促成埃德溫回到帝國軍隊,掌管第四軍的原因。

  他不能讓埃德溫首當其衝地對上帝國和教廷——特別是在科萊恩和教皇都沒有亮出底牌的時候。他無法忍受埃德溫在他眼皮子底下承受戰爭帶來的傷痕,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代埃德溫承受任何風險。

  而在塞拉盲目自大的計劃之中,埃德溫會在局勢更加明朗之後,以完好無損的姿態為反叛軍注入新的、強大的力量。

  這或許是塞拉做過的最為自私、也最為隱晦的一個籌謀,但誰也不能真的責怪他,不是嗎?自從他穿越初始,在他對埃德溫的感情還只是萌芽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為埃德溫承擔風險,掃平前路。而他如今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履行他對自己的約定。

  通訊的另一頭,埃德溫沉默片刻。他並不能反駁塞拉,他比任何蟲族都更加直觀地感受過塞拉的強大,即便當塞拉還是個蟲崽的時候。可知道塞拉的強大,不代表他不會為塞拉感到恐懼——他親眼看到過塞拉在他面前重傷瀕死。

  塞拉是他的幼崽。即便對面的成年雄蟲總是變著花樣地企圖用名字稱呼他,而鮮少叫他「雌父」,即便他的內心某個隱秘的角落,也知道有些事情永久地發生了改變,而他們永遠也回不到曾經情感純粹又魯莽的時候。

  他總會憂慮。他成為第四軍的統帥從不只是為了成全自己,成全他對阿克斯元帥做過的,保護同胞的承諾。他也是為了塞拉。塞拉很強大,強大到讓那些腐朽的勢力無法容忍他的存在,又善良到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埃德溫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生出翅翼,不能擁有實力和軍隊,他永遠無法站在塞拉身邊,成為他的後盾和港灣,他就永遠做不到一個雌父該做的事。

  可是即便他擁有了這一切,他仍然覺得不足,仍然無法保護他的幼崽。

  ——如果科萊恩能傷害你呢?就像教廷曾經做的那樣,而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離你太遠了。

  湧上喉嚨的話最終也沒有被說出口,因為無用的糾纏總是不得體的。塞拉敏銳地察覺了埃德溫的情緒,他對雌蟲撒起嬌來,講一些不著邊際的胡話,直到黑髮軍雌消耗完了私人時間,才意猶未盡地掛斷了通訊。

  塞拉知道埃德溫擔心他...但讓他自私一點吧,他更擔心埃德溫,所以他不能在沒有探尋到科萊恩底牌的情況下草率離開,也不能放任科萊恩對第四軍下達指令——按照帝國舊日的法律,重新回到諾亞公爵歸屬的第四軍需要皇族和諾亞公爵同時簽署執行令,才能動員。他必須確保科萊恩沒有饒過他耍什么小動作。

  半月後,蟲族星系各大星球的網絡仍然在傳播關於皇族的陰謀、神跡和反叛軍的消息。雄蟲統治者對於雌蟲和亞雌的打壓也更加癲狂。遵循教廷教義的雄蟲禁止雌蟲和亞雌仰望天空,只因為傳唱的禁曲中的那一句:

  「當星辰排成一列,那是母神給我們的信號。」

  《禁止抬頭》被保守的雄蟲領主寫進了法律,並且迅速通過了帝國法院的批准,雌蟲和亞雌的雙肩上再次壓下了沉重的律法和管束,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荒誕,無數星球的法場每日都懸掛著被處死、示眾的雌蟲、亞雌的屍體。

  他們的身體和烏紅色的血漿在荒蕪的原野和明亮的城市中顯得那麼刺眼,小規模的雌蟲、亞雌暴動在各大星球的蟲族聚集地上演。這是史無前例的,也幾乎沒有高等雄蟲因此受傷,但雄蟲因此爆發出的恐慌和憤怒卻是災難性的。

  反叛軍成了蟲族的眾矢之的。無論是皇族還是教廷的擁護者,都迫切地想讓他們將矛頭對準該死的、褻瀆神明的反叛軍。雄蟲領主命令自己的雌蟲和亞雌組成小型軍隊,襲擊任何可疑的、無主的雌蟲和亞雌,而塞拉並不知道這些被針對的雌蟲和亞雌之中有多少反叛軍。

  他在回到帝都星的很多日子裡,將自己獨自關在公爵府的西翼,翻看手環網絡和帝國星網的報導。他親眼看過野蠻和荒誕的情景在他面前上演,他見證了無數無名者的死——他們中大多都是無辜的,茫然的,只用乾涸的嗓子唱了那首尋求指引的歌,或者在不該抬頭的時候仰望了星空。

  而他們中還有很多,是決然而不肯回頭的。無數雌蟲和亞雌的面容被鮮血覆蓋住,他們在雄蟲統治者的極刑和折磨中失去了容貌,只剩下一雙雙眼睛——

  ——那些灼燒著的,不肯屈服的眼睛,那些覺醒後再也不肯陷入沉眠的眼睛,那些反抗者的眼睛。

  這些眼睛烙印在塞拉的腦海里,讓他幾乎無法入睡,也無法清醒。說到底,他原本不過是個普通人,他或許有成套的理論和思想體系,但是那不過是紙上談兵。他沒有戰士的意志,沒有超然的決策,更沒有踏過鮮血和屍骸,一往無前的狠辣。

  他只是個普通人。在無數夜裡,他只能看見一片血紅,和那些焚燒著的眼睛。他無質問自己哪裡還做得不夠,為什麼他帶來了這麼多死亡和鮮血,他像一個被踢打的流浪狗一樣蜷縮在自己的精神觸鬚之下,無比慶幸埃德溫無法看到他如今的狼狽。

  他不想讓埃德溫發現,他其實是個懦夫。他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篤定,遠沒有那麼勇敢和無畏。

  他遠不值得埃德溫愛他。

  他不想讓埃德溫知道。每次與埃德溫,或是其他蟲族通訊的時候,他都裝作一切如常。即便是埃德溫也沒能發現他的端倪,這是塞拉唯一慶幸的事。

  再又一個不眠夜後,塞拉睜著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帝都星上正值盛夏,滿天星辰如斗,他草草裹上一件睡袍,站在露天窗台上吹了一會兒帶著涼意的風。

  入喉的酒水刺痛著他的喉嚨,冷和熱在他身體裡交織,他盲目地仰望星空,看著散亂排布的星辰,讀不出半分宇宙的箴言。

  他的手環里,躺著克里森昨日發來的一份戰爭計劃。

  反抗軍已經做好了準備,在輿論和手環網絡的推動下,在無數努力和鋪墊下,他們準備向帝國宣戰,占領大片領土。而反抗軍的小型議會之中,只有塞拉沒有給出許可的答覆。

  除卻那份戰爭計劃,克里森並沒有說什麼別的話。這份無聲的信任給了塞拉更大的壓力,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值得這份信任,他知道自己無法肩負死亡和戰爭——而他已經造成了那麼多血,那麼多傷亡,他到底在做什麼呢?

  破曉前,星光逐漸遁入黑暗,塞拉握著手環的手指僵冷,空寂的公爵府像一座冢,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喻示。

  手環陷入沉睡模式,他曾經偷拍的,埃德溫的睡顏被淺淺投射在黑暗裡,瑩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是塞拉目之所及唯一的光。他的手指突然顫抖了一瞬,在黎明的光透破雲層之前,他點開了那份計劃部署,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要每一日都看著埃德溫的睡顏。他在睡夢中看起來那麼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憂慮,而塞拉只希望他能最終給予埃德溫這樣的無憂。

  他願意做一切。即便他失敗、死無全屍、被刻在恥辱柱上,那就這樣吧。

  只要他為埃德溫爭取過,他不會後悔。

  說來也虛偽,在那麼多主義、那麼多偽善和道德之後,最終讓塞拉簽字的是埃德溫的睡顏。人本性終歸是自私的,即便塞拉再為蟲族的不公和境遇鳴不平,他仍未親身體會過雌蟲和亞雌的痛苦,他仍然有一雙乾淨的、不沾血腥的手和無愧的良心。

  那些道德無法讓他捨棄的良心和乾淨,埃德溫可以。

  他緊握著骨白色的蛇形臂環,直到第一縷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才轉身回了臥房。

  不久後,塞拉穿著一身潔白的公爵禮服,在機器人的擁護下踏入了飛艇,飛往天空城。

  正午時分,設在天空城最高處的貴族議會,正式開始了。

  第81章

  天空城懸浮在帝都星的上空, 宛如一座巨大的空中島嶼。島嶼的四周由一雙純金色的鳥翅環繞,將恢弘華麗的城市保護在正中央。

  塞拉並不是第一次前往天空城,卻仍然會被天空城的宏大所震懾。他作為人類的思維仍然會思考這座懸浮在半空中的城市究竟是怎麼脫離地吸引力, 又是怎麼建設的,這些問題在他的腦海里振翅, 攪得他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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