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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聿緩悠悠坐回自己位置。

  輕鬆聳肩:「知道我為什麼活不了麼,所以別去陛下面前招煩。陛下就知我行的是死路才敢交給我。」

  她又抹上筷子攪動湯麵:「先帝六十一,陛下如今四十三,他在國本之位坐的實在太久,久到......膩了。」

  陸斜驚恐瞪著對面雋秀月韻之人,這張絕姿倏然可怖起來。

  「你,你怎麼敢。」

  祁聿挑筷子面送嘴裡,面色如常。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敢的。我這些年絞盡腦汁就為了殺劉栩,人已經瘋了吧。」

  她吃完這筷,用筷子朝此間獄門前輕鬆一指。

  那是大片噴濺暈開的血跡,是方才劉栩流的尚未收拾。

  陸斜看眼,詔獄處處是血,劉栩的血落地,也敲不出什麼特別了。

  「其實劉栩知曉我要做什麼,他默默看著先帝每一日不言。就為了天下大變同我出宮,滿足他餘生那些齷齪。」

  祁聿抬眸,冷笑:「懂了嗎,皇城吃人,無論尊卑皆是血肉相食。我不敢教你如何吃人,往下也無法護你。所以陸斜,聽我的話,你一定要出宮。」

  「雖你自小學君為臣綱、君臣義,可我要同你說,君不正,臣可投他國。你受陸詹事之教定是做不出改投他國之行,那就成民,遠離這些。」

  陸斜抿唇,抬手掐緊額角。

  腦子太亂,他一時什麼也想不清,腦中千百思緒襲來,他一條條劈析想為祁聿找出半條生路,可一步一結,一步一束,他被捆在原地掙扎不得。

  他搖著頭:「怎麼就走到這樣的絕境了,祁聿,怎麼就這樣了......」

  「你怎麼能讓我看著你死。」

  他以為劉栩死了,祁聿完成夙願。

  總能想法子應對,許是靠他、靠自己父親是帝師能為祁聿拼出一條活路來,怎麼還是......

  祁聿捧著碗喝湯,用碗遮擋住陸斜此刻崩潰。

  直到陸斜搖曳不穩的氣息撞得她有些不忍心,才默默擱下碗。

  端正腔:「陸詹事自小教你的應該是如何為人、如何為君子、乃至日後如何為臣。講無為名屍,無為謀府。可皇城高牆一立,裡頭是另一種活法。你適應不了、理解不了很正常,不是你無能為力,是你從小並未接觸這等陰暗詭譎不知裡頭噁心。」

  「你幫不了我也非是你頑鈍、非是你庸懦,是你活生生的做了人,做了我羨慕不來的人。」

  「你不知道,我好羨慕你。我看你這樣才開心,你要真成了我這般我才難過。」

  這話叫陸斜撕心裂肺的難過。

  為什麼不教他,為什麼將牆裡的活法瞞著他。祁聿要從五年前教他,今日定然是另一番景象,他許是能救下她的。

  陸斜肩胛驟然佝僂,塌得不成人形。

  祁聿目色穿過獄門看向外面的廊道。

  她在等,等司禮監的人來。

  來了,她就好向陸斜剖白當年諸般真相......只是陸斜現在這樣,她不知道陸斜能不能承受住。

  第133章 原來這樣的陸斜,比世間重。……

  陸斜看著東廠貼刑官帶人走來,一行人人影幢幢,開了獄門進來要朝他行禮。

  陸斜現在誰也不想見,覆手叫人滾出視線。

  那人也不與他多做糾纏,徑直往祁聿面前一站。

  祁聿坐著仰頭看來者:「公公要罪人跪麼。」

  陸斜聞聲赫然抬眸掀眼,只見祁聿撥了衣擺雙膝從矮凳上一滑便跪這人腳前。

  「還請公公示下。」

  祁聿彎腰叩拜瞬間,陸斜桌上繡春刀朝前一推,定手按住這端刀鞘,那一頭正好挑著祁聿肩頭。

  陸斜掐眸:「有話坐著說,不必跪,他是什麼東西也敢受你一拜。」

  「起來。」

  這位貼刑官陰陽怪氣笑道 :「是是是,奴婢不配。」

  伸手扶她。

  祁聿身形繞過陸斜的刀,腦袋朝地面磕去。

  「罪人不敢,還請您請示下,若是罪人駑鈍,還請您提點。」

  他就沒見過祁聿在人面前如此奴顏婢膝過。

  陸斜赫然起身,急步走到祁聿身旁,抬腿要踹那個不識時務之人。

  褲腿一力牽束,他順勢低頭,祁聿正兩手攀扯著他衣裳,陸斜提臂要將人拽起身。

  祁聿肩胛閃躲避開他的動作。

  「別害我陸斜。」

  她的冷聲在詔獄四壁來回撞,陸斜怔仲鬆手。

  「你說什麼。」

  誰害她,他如何捨得害她。

  祁聿指腹鬆開他衣裳,朝這位貼刑官跪正。

  「你別害我。今日你回宮後許是再也出不來,但離我判罪尚有幾日。公公是貴人,奴婢開罪不起。」

  陸斜胸腔震口氣。

  祁聿淡定開口斬了陸斜心中難解:「你一人,對抗不了整個司禮監。他們......我熟。」

  「我自有我的生存之道,你看不慣就回去,聖旨不也下了召你回宮麼。」

  祁聿跪在地上,仰頭抬頸看他。

  第二次了,陸斜接受不了如此卑躬屈膝的祁聿。

  還有,已經數不清祁聿趕他多少回了,祁聿總是趕他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讓插手,自顧自行到如此死路。

  陸斜咬緊後槽牙,體內翻滾氣息沖紅他眼底。

  生存之道,祁聿現在還有什麼生存之道,不就是替陳訴、庚合、許之乘他們認些自己沒犯過的罪行麼。

  近日只要有人找她簽罪畫押她都得乖乖認,不然......這是詔獄,是司禮監隨時小插手之地。

  只要不影響陛下聖裁,祁聿有口氣聽宣即可。故而諸般刑法、折騰都是能私用的,沒有劉栩從上鎮罩,司禮監誰怕對祁聿動用私刑這點小罪。

  真鬧到御前,一句審問劉栩所留之財便可混晃過去。

  祁聿說得對,他今日回去再難出來。

  他手握西廠,人出不了宮,下的令若被人遮瞞不達,他護不住祁聿,一點也護不住。

  這種無能為力的無用之感形似鈍刀,削剮他時,他疼又無力掙脫,幾欲熬干他最後一口氣。

  陸斜陷在這個境遇中要瘋了,咬緊的牙關狠狠磨爛口中一側皮肉,腥熱充滿口腔時他轉身吞下。

  他此刻也不敢下狠話護人,若是開罪眼前這位東廠的貼刑官,待自己離去這人去而復返,祁聿不知會遭受什麼。

  陸斜被迫束手無策放任。

  身後祁聿匍匐在乾草中,聲音從地面傳來。

  「公公賜教,罪人該做什麼。」

  這位綠袍貼刑官將祁聿伏地身姿細細打看,眼中漸漸愉悅。

  「宮中叱吒多年的大璫如今落至這個境地,還是風姿依舊。」

  「祁秉......祁聿。」

  這聲喜氣針尖似的朝人心口刺入,陸斜不忍細聽身後動靜,盡力去閉塞五感六識,周身還是痛不可言。

  他忽覺不如死了更叫人能接受。

  當陸斜忍不住轉眸,祁聿跪在地上提筆簽字畫押,伏地脊樑照舊挺直,端的一身好風采。

  他看不清那一疊紙有多厚,不知祁聿認下了多少莫須有的罪過,這些屆時又會是她身上多少刀。

  只是眼中多模糊,陸斜枯笑:塵世怎麼能如此荒唐。

  等祁聿簽好,她雙手呈托捧著遞上去。

  這人欣賞祁聿跪姿怎麼也看不夠,此刻祁聿雙肩塌地,頭顱點在腳前,高高捧著一疊只叫他受納。

  貼刑官側頜,身後人一步上前取走東西。

  不待他開口,祁聿乖覺請問:「公公可是累了要用水?可用罪人伺候?」

  「是有些渴了。」

  陸斜心口又是一擊,他膝頭髮軟,腳下踉蹌幾步跌到牆旁努力撐住身子。

  他張口想喚聲『不必如此』,嗓開不了,腳下顛簸也轉不去身。

  祁聿行的都是對的。

  這才叫人絕望。

  當身後水聲濺起,陸斜貼牆蹲下身,腦袋狠狠埋在衣褶中。

  他用盡渾身力氣忍下祁聿此刻受辱,只恐自己胡亂插手叫司禮監這群閹人記恨,來時更無恥的折辱她。

  陸斜抱頭抵著牆角,肩胛聳顫不止。

  當肩上一道煦和力道拍他,陸斜放聲嗚咽一嗓,轉身狠狠抱緊來者。

  嗅著皂莢新香,他抖著嗓:「你先殺了我吧。」

  祁聿這樣的厄境他看不得、聽不得,受不得。

  祁聿落掌要撫慰人,此刻這手一時頓卡懸空。

  頸側悲咽讓她神思潰散,隨後撫在陸斜頭上。

  「陸斜,我叫祁樂,聲樂的樂。我娘說我一出生就咿咿呀呀唱個不停很是可愛,便單取了這個字,又通樂,想我一生喜樂。」

  好好的字,但她此生苦難根本合不上這樣的寓意。

  陸斜身子掙了番動靜,又將腦袋無力的靜靜抵她頸側。

  安適複述:「殺了我。」

  他若在司禮監紮根夠深,與那幾人能周旋開,祁樂今日必然不用打躬作揖奴顏媚骨。<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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