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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沉默了兩秒,終於還是在沈政寧寬容鼓勵的「你接著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麼程度」的目光中稍微撇過臉去,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你媽媽說,就算是跟你沒什麼關係的人被欺負,你看見了也會伸手幫一把的。」

  按說再耀眼的美貌也經不起提心弔膽和奔波熬夜的聯手摧殘,莊明玘也不例外,但還是頹廢得很有美感,烏黑的額發與眼睫低垂,頜骨線和脖頸青筋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給他配個「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的BGM就能去演黯然心碎的苦情男二。

  沈政寧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涼氣,心說老師我們家貓怎麼酸溜溜的,但就像燉肉時加點醋可以軟化肉質,沈政寧也無可避免地被他那副隱忍情態泡軟了心腸。

  雖然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可是——

  「所以你欲言又止了半天,其實是想告狀嗎?」他眼珠瞥向莊明玘,含著揶揄的笑意問他,「那我問你,你都跟我打我媽的小報告了,你說這是什麼關係?」

  於煙魚尾 莊明玘:「……你!」

  思緒剎那間脫韁,等他意識到自己被那傢伙帶跑了時,已經有人在他耳根放了一把火。他氣急敗壞地把被子往上一扯,嚴嚴實實地蓋住沈政寧半張臉:「不許說話了,快睡覺!」

  沈政寧目前處於一種麻醉剛過暈暈乎乎、想睡一會兒但又總被傷口細微疼痛打擾的狀態。他懶散地埋在被子裡,向坐在床邊的莊明玘挑起眉梢,嗡嗡地問:「那你這是準備給我講睡前故事嗎?」

  莊明玘將被角拉下來掖好,隨口道:「我不吵你,你睡你的,我在這兒陪你。」

  「靜坐一晚上你的腰還要不要了?」沈政寧試圖驅趕他,「回頭我腹肌漏風你腰間盤突出,咱倆剛好湊成一個腹背受敵,多不吉利啊。」

  「你不是說不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都怪水逆嗎。」

  「我還說過過度撒嬌等於恐嚇,你少來這套,不許黏人了,去睡沙發,快點。」

  「我沒那麼脆弱,都這個時候了就先顧自己吧,英雄。」莊明玘輕描淡寫地否決了他的提議,「幾個小時而已,再說我本來也睡不著,看著你還安心點。」

  莊明玘還沒心大到經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夜後還能平靜地入睡,安眠藥短暫地失靈了,但好在安慰劑的效果還很強,只要他的明月永遠高懸在夜空里,無論晦朔,月光總能慢慢填滿蜿蜒崎嶇的傷疤。

  翌日清早,護工來病房幫忙洗漱,沒過多久齊越拎著早飯到了。母子相見非常平靜,沒有抱頭痛哭也沒有厲聲訓斥,齊越稍帶責備地數落了他兩句不小心,沈政寧也毫不爭辯地虛心接受,母慈子孝得連莊明玘都看出不對了——昨晚齊越明明擔心得在外人面前失態流淚,怎麼今天見到本人反倒沒那麼觸動,難道是因為他在場,影響人家母子真情流露了?

  莊明玘吃完早飯,便聲稱要去公安局接silver回家、順便幫沈政寧帶換洗衣服和日用品,打算迅速開溜把病房留給母子倆,絲毫沒覺得自己暴露了什麼。齊越略帶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沈政寧適時找補了一句:「鑰匙在我大衣口袋裡,東西找不到就給我發微信,開車注意安全。」

  齊越又看了沈政寧一眼。

  「嗯,我知道。」莊明玘將鑰匙收好,「我晚點過來。伯母,麻煩您了。」

  齊越應了一聲:「去吧。」

  等莊明玘離開,齊越回到病房裡間,與病床上的沈政寧面面相覷。

  片刻後沈政寧率先放棄了抵抗:「您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吧,不用有顧忌,我沒那麼脆弱。」

  就像他以前尖銳直接、毫無顧忌地捅破窗戶紙那樣,現在齊越反手捅回來也是他應得的。

  齊越問:「昨晚袁航拼命替你圓場,說你替人擋了一刀是見義勇為,你怎麼說,那是見義勇為嗎?」

  沈政寧如同律師答辯,條理清晰地答道:「客觀上不算,純屬巧合。我當時想換個位置,不知道對面手裡有刀;主觀上的話——

  「不是。」

  不是見義勇為,不是那麼高尚的理由。

  只是出於想要保護某個人的心情,陰差陽錯之下也真的保護了那個人。

  「他不知道這件事,我還停留在主觀階段,問題根源在我,您不用找他的麻煩。」

  「在你的預設里,我是那種捨不得打自己孩子、就去打別人家孩子的人嗎?」齊越冷冷地問,「我找他什麼麻煩?扔給他五百萬讓他離開我兒子?你猜他會不會甩出來一千萬,讓我離開我兒子?」

  沈政寧:「媽……你好了解他啊。」

  齊越:?

  「不要說無關內容,你給我嚴肅點。」齊越冷下臉,「你是認真的嗎?先不說家人能不能接受,你知道國內對這種事的態度,同性/伴侶關係不受法律保護,他有錢也不是共同財產,長得再好看也會變老,說句難聽的,等你七老八十了,生病做手術他都沒法給你簽字,就非得走這條路不可嗎?」

  病房裡暖氣開得很足,穿著單薄病服也不會覺得冷,然而齊越的話就像是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冷氣一擁而入,毫不留情地席捲這人造的溫暖。

  可是寒冷並不是開窗戶的人製造的,她只是讓他看清了外部環境,而終有一天他們會離開溫暖的房間,走到冰天雪地的現實當中去。

  嚴肅有力的質問落地後,病房內的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因此在這時候突然笑起來的沈政寧顯得分外地不合時宜,令齊越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被全麻影響了智商。

  「沒事,我沒有突然抽風,只是忽然想到剛才的問題跟神父問新郎新娘『無論貧窮或富有、疾病或健康』的結婚誓詞好像差不多。」沈政寧自己挪動著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會有人聽了結婚誓詞後就決定放棄結婚嗎?」

  「……」齊越,「你這是錯誤類比,是詭辯。」

  「也許吧,不過我本來也沒打算說服誰。」沈政寧說,「畢竟『喜歡』這種東西不是同意了就繼續、不同意就能立刻停止——就算被外力分開、時隔多年,也只是『不甘心』,而不是『放下了』。」

  第42章 成全

  近些年來網上流行一句話,叫做「少年不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雖說大部分人得到後發現也就那樣,但「求而不得」這種扭曲的感情,往往比單純的「喜歡」或「愛」要持續而深刻得多。

  沈政寧並沒有翻舊帳的意圖,平心而論他只是在客觀描述,齊越卻仿佛被埋伏在記憶里的舊魚刺再度扎了心——第一次是為了一隻小狗離家出走,在那之後沈政寧就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小動物;第二次是因為高考志願爆發爭吵,他上學工作、一個人在外生活,和她的聯繫越來越表面,每次電話都是那幾句話來來回回地重複,客套的像互相拜年,基本不怎麼對她提及自己的工作和愛好。

  如果不是碰巧聽見醫院廣播,她可能真的會被袁航和沈政寧他們聯手矇騙過去,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曾經卷進了這麼危險的案件里。

  現在是第三次,沈政寧當著她的面承認了「喜歡」。萬幸的是即便失望過一次兩次,他對母親仍然抱有一定的信任;悲哀的是這種信任就像盤子邊上的蘿蔔雕花,它好不好看、甚至存在與否,都不影響這盤菜被端上桌。

  「不需要說服我,你已經證明了就算我不同意,你也會想盡辦法繞路,最後回到你一開始選定的那條路上。」齊越說,「天生的東西改不了,更別說你這種犟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所以放心吧,我本來也沒打算反對。」

  「唯獨在這件事上,我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

  她這麼平靜的反應倒是出乎沈政寧的意料,他有點訝異地挑眉看向出奇鎮定的母親。

  齊越從一旁拉過椅子坐下,恨恨地瞪了沈政寧一眼,語氣卻滿是悵然:「你從小到大每個班主任都跟我反映班上有同學你,我不信到大學裡就沒人看得上你了,但你偏偏一直單身到現在,這時候再不往性取向上考慮,也沒有別的選項了。」

  她活了這麼些年,見過出格離奇的事多了,同性戀並不算特別稀奇的:「我還擔心會不會是父愛缺失影響了你的感情觀,後來發現你連男生也不找,你周叔說你有可能就是不喜歡人類……」

  沈政寧仰望天花板,語氣淡淡的,人也是淡淡的:「我真是百口莫辯。」

  齊越挺好奇地問:「所以這個到底是哪裡特別了?」

  沈政寧可疑地卡頓了一下:「呃、性格特別——」

  齊越:「特別好嗎?人倒是挺有禮貌的,不過我怎麼感覺有點害羞,都不敢站我旁邊。」

  「……您感覺得很對。」沈政寧果斷道,「他社恐、怕生、容易應激,所以還是先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別嚇唬他,否則很容易跑掉。」

  那麼大一根電線桿子竟然還會社恐跑路,這實在有點超出齊越的認知。她猶疑地問沈政寧:「你剛說你是單相思,那你倆怎麼還住到一起去了?你把房子租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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