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要解他的怨,只有讓他和小白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也就是說——他要具有主觀意識的我們倆人,去扮演他和小白,去……殉情。」

  文儕話音方落,長生艇內忽而爆發巨響。

  「全體警衛戒備!【深水池區】『溺死鬼』及該區多種生物逃出水池,難以定位。注意!該區生物皆具備極強傷人能力,請全體警衛速速……」

  廣播聲還沒播放完,戚檐便扯著文儕飛奔向【深水池區】。

  二人十指緊扣,同一個個面露驚惶的生面孔熟面孔擦肩而過。

  腥風掠面,腿腳在狂奔中發麻,漸漸沒了知覺。文儕失了神,視野在某一刻變得狹窄,像是給霧氣糊掉了多餘的空間,只剩眼前人平整的白襯衫在隨著步子略微晃蕩。

  曾裝滿古怪生物的巨池,此刻不起一絲波瀾。

  片刻後,只聽撲通兩聲,水花四濺。晶瑩的液體在脫離池子的那刻變作星星閃閃的花火,綻去了岸沿。

  池水埋葬了兩人。

  戚檐伸手將水中愈發飄遠的文儕攬進懷中。

  文儕也不掙扎,隔著清水看向那對輕輕笑起的狐狸眼。下一刻,後頸霍然壓來一隻手,戚檐的唇落去了他的額間。

  ——這般親吻無法交換呼吸,僅僅加速耗盡二人的呼吸。

  他們沒有任何交流,卻在戚檐的唇離開的剎那,默契地鬆開了屏住的呼吸。

  水流極迅速地灌入他們的身體,迫近死亡的痛苦很快叫他們忘卻了一切。

  溺亡如期而至。

  至於走馬燈——

  不存在。

  ***

  「大樓里空空蕩蕩,你腳踝的鎖鏈,一步一響。」

  「你淚汪汪爬過來,捧起塊碎骨,卻瘋瘋癲癲哭道——「我想活!!!」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你哭著,哭得像是蒙受冤屈的可憐人。」

  「親愛的,你為何哭?」

  「我的屍體就在那兒,你的刀,上頭還有血在落……」

  ***

  ————[ !!!委託成功!!!]————

  【本次委託累計失敗次數:32】

  【解四謎: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還原死況:已完成】

  ————【陰夢裂口擴大中……】————

  ***

  風,帶著梅雨潮氣的風。

  渭止市區的風。

  第249章

  【王虔2024年6月27日書,渭止老城時睹梅熟】

  ***

  我名王虔,生於1973年凜冬。

  生前在房地產業打拚。

  我自殺於2002年。

  臨死前在跳河和自焚兩個選擇間糾結了許久,最後定了溺亡。

  ***

  我們一家三口,本來是正常、和諧的一家子。

  爸說我長得像媽,媽說我長得像爸。

  大家都說這樣很好,我也是。

  ***

  我憎惡著六歲的某個夏夜。

  那夜沒有惱人的蚊蟲聲,驚跑它們的是媽的歇斯底里與爸打砸家具的聲音。

  他們爭吵的內容很簡單,單是那夜爸能不能出門。

  爸吼道——她回來了,大半夜的,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啊!

  又問媽有沒有良心,是不是人。

  媽也吼,她說——那女人在娘家有吃有住,你心焦什麼?

  還說,別以為她不知道爸心底那些齷齪心思。

  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女人」和「孩子」是誰,只知道那夜爸還是走了。

  ***

  爸後來便很少回家,回來時,每每瞅見我便要抄起棍子揍。

  哪怕我僅僅是縮在角落裡,怯怯地沖他露了個笑。

  我哭得嗓子啞,爸仍舊狠狠一棍子敲下來,說要怪就怪你媽,你長得太像她!

  ***

  媽開始喝酒,酒一下肚便像換了個人。

  她的長指甲抓破了我的臉蛋,瘦骨使勁磨著我被爸打出來的淤青。

  有時,她會忽然掐住我的脖子,質問我為什麼那麼像爸,為什麼那麼像那個出軌的狗東西。

  我翻著眼,露出大片眼白,像是那些擱在岸邊的死魚的白肚皮。

  我沒開口問她什麼是出軌。

  卻有了恨,我恨出軌的人和害人出軌的人。

  我恨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

  爸媽離婚打了官司,因為誰都不想要我。

  由於媽沒有積蓄,法院將我判給了爸。

  那天,爸又對我笑了,他給我買了個綁著沖天辮的木偶玩,說要帶我回新家。

  路上他說腿疼,拿從涼鞋裡冒出的一根腳趾頂了頂那冰冷的鐵軌,說——坐下來歇歇吧。

  我坐下來,他卻沒坐。

  他說他要去拿錢,沒錢買不了新房子。他還說,外邊壞人多,我千萬坐安穩了。

  後來我再沒看到他,倒聽到了火車轟隆轟隆的聲響。

  轟隆轟隆——

  是媽把攢了幾天的衣服浸去盆里又拎出來。

  是爸拿吹火筒吹著竈台底的柴屑與一星紅。

  我站起身,避開了,手中木偶卻給疾馳而過的火車碾了個稀巴爛。

  就像自從那夏夜後,我耳里的轟隆聲都成了棍棒砸落時的悶聲,與酒瓶撩過耳畔時的響。

  ***

  小舅尤朔在隧道里找著了近乎被凍死的我,我哆哆嗦嗦地跟他說,爸迷路了,忘了來接我。

  小舅很冷漠,說他不是迷路了,是不要我了。

  我問什麼是「不要我」。

  小舅二話沒說,扇了我一巴掌。

  而後他惡狠狠拿袖子把自己的眼淚一抹,說,你爸媽不要你了。如果不理解「不要你」的意思,你就想,是舅的一百個耳刮子那麼疼。

  一個都那麼疼,一百個我可能會死。

  我流了淚。

  ***

  那之後我都和外公外婆他們住。

  在那兒,我認識了個與我一般大的小孩,叫許絆。

  聽說也是個被爸媽丟掉的孩子。

  我性子差,容易嫉妒人,可許絆就很好,我們同病相憐。

  ***

  1981年我八歲,在村里上小學二年級。

  某日,外婆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我媽給我生了個弟弟。

  叫什麼呢?姓韓,單名縝。

  韓縝,韓縝。

  我同舅舅學了他的名字,然後寫去紙上,打了個大紅叉,在一旁寫的字是「去死」。

  還給小絆看,說我要打那韓縝一百個耳刮子。

  因為媽不要我,卻要了他。

  小絆見狀將那紙撕碎扔掉,說,你還是繼續詛咒那個出軌女人和他的兒子吧。

  我說好吧,畢竟那倆才是罪魁禍首。

  小絆苦笑了一下。

  ***

  那年,班裡轉來個女同學,是城裡來的。

  名字很書卷氣,叫「秦章」。

  從前小絆和我總是爭著班裡第一的位置,只要是我倆,誰拿第一都沒關係。

  可是秦章一來,我倆再登不上那位子。

  更叫我心情差的是,小絆總扯著我的衣袖,偷偷看秦章。

  他說秦章讀書真是厲害,我爸還活著的時候也像她那樣愛看書。

  這種時候我往往會甩袖掙開他的手,說,她才不厲害呢!

  我討厭小絆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向別的東西,那感覺就像是那個夏夜我爸奪門而出一般。

  我為此怨恨,還憤怒。

  於是我玩命了學,不要命似地和秦章爭。

  後來我總和她輪著坐那第一的位子,我也越來越驕傲。

  我認定不論是爸,還是媽,不要我,都是蠢!

  ***

  1987年,我和小絆十四了。

  他長得越來越白淨好看,但沒什么女孩子喜歡他,可能是小絆他的行為舉止太斯文,有些娘娘腔。

  那年夏天,村里來了個無差別縱火的瘋子。

  他在被警察抓起來前,放的最後一把火,是在一個小倉庫里,裡頭鎖著我和小絆。

  我給火嚇懵了,坐在角落一動不敢動。

  小絆卻沒放棄呼喊,一直救命救命喊個沒完沒了。

  我給他潑冷水說,沒用的,大家都在村頭搓麻將,我們今天得死在這裡了。

  我還罵髒話,說我恨死了。

  恨死什麼?小絆問。

  我說恨死我沒能給那女人和他兒子還有韓縝各一百巴掌。

  小絆不吭聲好一會兒,忽而把臉懟上來,說——

  阿虔,來,你扇我吧,解解恨。

  我一把將他推開,說發什麼瘋。

  小絆往後一摔,躺上了稻殼堆,說,你現在不恨我,以後也別恨我。

  我給他翻白眼,我們今兒就要死在這裡,說什麼以後?

  那話似乎應驗了。

  一厚草墊被燒著了,砰地向我砸來。

  小絆挺身幫我擋了。

  他的半張臉給火燎黑,都是血。

  我腦袋嗡嗡。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