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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檐輕掰他的手指,將自個兒的指頭戳進指縫之中,骨節朝下一彎。

  十指相扣。

  「你對人肉包子有想法麼?」戚檐將另一條手臂伸過去,食指在文儕的瘦白腕子上點了點,「那玩意才是最噁心的。」

  「噁心麼?我倒是覺得尤老爹海鮮市場裡的玩意更怪。」

  文儕想了想當初的【第二世界】,在那兒楊姐曾說過人肉包子的顧客名單——蔣工、秦老闆、荀北、韓大夫、沈道爺、朱大師、小白、楊姐、文儕。

  整棟大樓中,只有戚檐和尤老爹的名字不在其中,那麼,要想找到關於肉包子的線索,最為方便的做法便是找出二人之間的共同點。

  九郎王虔已經被戚檐替代了,自然不能從他下手。

  文儕於是說:「尤老爹不吃我的肉,待我也尤為照顧。」

  戚檐幫他揉著手臂:「尤老爹他希望王虔專情,並強烈反對王虔與沈道爺在一起,從瘟疫、與沈道爺的罵架、與楊姐的爭執等事中都能夠看出他的態度。他追求『長生』,也希望王虔能『長生』,既然這是常生大樓中尤老爹唯一的執念,那麼其他人大概就都站在與他相反的一面——支持王虔放棄死去的愛人小白。」

  「只是,」戚檐看向文儕朦朧的一對眸子,他讀懂了那之中夾雜的猶疑,「吃人肉包子是欺壓的表現,那麼吃你肉的那群人,必然是在某方面針對了你。但是剛剛那想法,很明顯,僅僅是在針對小白吧?」

  「我以及與我一體的荀北都在顧客名單之上,即便代入剛剛的推斷也是合理的,我倆都認為王虔可以放棄小白,另尋他好,甚至小白也是支持的不是麼?只是為何不吃小白的肉,反倒來吃我的肉……」

  戚檐看定文儕,昏暗的燈籠映照下,他面上陰影更深,臉頰至暗處僅黑黢黢寒森森的一道影。

  「你有沒有想過,既有二人一體,便可能有三人一體?」

  長睫掃了掃赤光下泛紅的肌膚,文儕思索片刻,再抬首,便見戚檐正笑吟吟地盯著他。

  文儕心底忽然生了點微妙的怪,摸了摸後頸,才說:「朱大師他在常生大樓罵我丑,在長生艇罵小白丑,若我倆真是一體倒是不奇怪。且報紙上曾報導的【二孩縱火案】里有提到,白某,也就是小白的臉被燒傷了,小白面上沒有疤痕,倒是荀北面上有一道……」

  又補一句:「在麻將館,我和荀北也都看不見小白……」

  話說到這兒,戚檐便覺著已無需再分析下去了。

  然而,見文儕還是將眉心擰得很緊,於是歪了腦袋,像是睏倦似的枕著文儕的肩,繼續分析下去:

  「當初我到你的房間去搜線索,在那裡發現了溺死的老鼠與被水泡死的植物——你應也清楚,你原主的身份是王虔的恩人,他救起了差些溺死在泳池裡的王虔,他那滿房間的水與因水而死的東西,若不是在暗示他對溺水之物有點什麼陰影,便很有可能是在暗指你的原主就是那般死去的——若是這樣,你恐怕也明白,你的原主如何才能極其深刻地留在王虔的回憶里吧?」

  「……為了救王虔而溺死了麼?小白也恰恰好是溺死的呢……」

  「我和你講過偶遇猿猴的故事吧?初見那怪物時,它正披著老爹的白布——就是老爹給你擦手的、帶著河腥味的那條。它當時遞給我小白的一對眼珠子,我便懷疑它是小白。哪曾想,在你屋裡竟撿到了那猿猴的頭顱。如今想來,若【猿猴】等於【小白】等於【你】,一切便都解開了。至於那條布,大概是裹著溺水的你的原身,也就是小白上岸的布吧……」

  燭光漸弱,二人相倚的殘影打在凹凸不平的牆面上,顫動著。

  「謎題中提到的『破船』應該和【常生大樓】里的差不多,但若加上小白是因王虔而死,這道謎題展示出的王虔的心態應該會更消極些。至於『船上的水手』……」

  「水手在王虔心底住下,恰如小白在王虔心中占據極大份量。同時,船上的水手這一特殊身份,必然暗指其發揮了一定作用。『驚覺』一詞又點出了王虔自己也為之訝異。那就說明,水手也就是小白的這一面是王虔過去從未預料到的,他從未想過小白會以那般身份在他心中留存。什麼身份會叫他驚訝呢?」

  文儕的喉頭滾了滾,接下去分析:「是『恩人』。其他的,竹馬、摯友、愛人這些皆是早便確定的身份,唯有『救命恩人』這一身份他從未預料到……這般……這謎題三|反映的應是恩與愛的矛盾。」

  「還有個附加問題。他是何時『驚覺』的?」戚檐揉了揉文儕的頭髮,「王虔沒可能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情意,因此,『驚覺』很有可能發生在他意識到自己對沈道爺動了心之時。正因為對沈道爺動心,這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依舊深愛著小白,也是這才意識到自己很早便用『恩情』困住自己了。」

  光影撲朔,文儕的眼底一閃一閃的,好似盈盈地蓄著點什麼。戚檐只誇他分析得真好,便笑著將後腦勺靠在了石牆上。

  文儕向尤老爹討了紙筆,默下謎題三。也不等戚檐催,便自覺翻開左掌心,戚檐將手放入的那剎便緊緊握住了。

  筆尖磨擦粗糙的薄紙沙沙作響,戚檐的心跳叫文儕寫到一半便勾起了唇角。

  「你笑什麼?」戚檐問。

  文儕拿筆頂輕輕戳在戚檐的心口:「聲音太響了。」

  戚檐的體溫在上升,在更響的心跳聲中,文儕落筆——

  【參、我驚覺我的破船上住著一位老水手。】

  【解:「破船」指代『我』在小白因自己而死後,極度壓抑的心理狀態,「水手」指代賭上性命救了『我』的小白。『我』所深愛之人為了救自己溺水而亡,一方面令『我』深陷痛苦不可自拔,只能不斷強調自己對小白的愛,以至於消極地排斥一切新的戀情,並視新戀情為出軌與背叛。另一方面,『我』在發覺自己真正對旁人動心後,又開始無法克制地懷疑自己對小白的愛的純粹性,認為自己根本不是愛著小白,而是受救命之恩所困,因此不斷唾棄與否定著自己。】

  又一次十指相扣,戚文二人像是要把互相刻進骨里似的握緊對方。

  嗞嗞嗞嗞嗞嗞——

  這回的電流聲微弱而漫長。

  倆人就像被壓上刑場那般,呼吸不暢,耳畔卻是不合時宜的心跳聲。

  文儕的手須臾一顫,那張紙被他拿起,一道深紅的圈恰落在答題處。這回的墨極濃,沿著薄紙往下淌,落在石地上,像是一滴滴血。

  「果然是三人一體……」

  文儕舒出一口氣,也是在那一剎,他忽然心頭大慟。

  他壓著胸脯,喘不過氣來,淚珠卻是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

  他被戚檐抱入懷中。

  或許是小白被王虔抱入懷中。

  ***

  我叫許絆

  我叫荀北

  我叫小白

  我是王虔的竹馬,是他的弟弟,是他的恩人。

  我——是王虔死去的愛人。

  第248章

  遠遠地,老式收音機的懷舊調子沙沙響起,類似歌舞廳的咿呀唱腔纏著倆人的魂。

  紅燈籠哧地熄滅,身心好似都於瞬間浸入一派落寞且空洞的黑中。

  戚檐見文儕已平復呼吸,拍拍他的背,旋即將人給鬆了開。

  他吹了聲口哨,響指在文儕眼前一打:「照常理,在弄清九郎過往經歷後,宿怨就能被解決,眼下大概就差還原死況和終止循環這倆麻煩事了。」

  又繼續:「不過嘛,這回的死況極難還原。先前死了那麼多回,往往是連水都沒碰著,就被老二製成鏈子了。好容易沾了水,卻不是被咬死,就是中毒而亡。」

  「畢竟是三人一體,老二既與小白畫等號,便也能與我和荀北畫等號。你若想安生活著,恐怕只有包括我在內的三個『小白』都死了才能辦到。」文儕思路清晰。

  「可殺了三人,便終止不了循環了……」戚檐踩著塑料椅兩腿之間的橫杆,將身子向前探去。

  文儕驀然看向他:「怎麼?想好如何終止循環了?」

  戚檐將鋼筆在桌上搓著轉了一圈又一圈,說:「總之不能在殺小白這事上下功夫,畢竟小白死了好些年,王虔卻仍覺得自個兒移情別戀是出軌,屋裡小白的東西也不肯清空,就好似小白仍活著一般。好容易在陰夢裡小白得以死而復生,若是除怨的法子是將小白的三個化身殺死,那他真成了畜生。」

  文儕抬指擋掉那陀螺似轉著的鋼筆:「無論如何,宿怨的來源定然同小白脫不開。若細究王虔究竟在怨恨什麼,只能是怨恨他自個兒變心、怨恨自個兒在小白出獄後有失分寸的舉動了吧?——他要如何才能解恨?」

  「這簡單,只要小白不死,他就不會產生這樣的恨。」戚檐笑起來。

  尤老爹不知他二人在說些什麼,單拿雞毛撣子清掃積灰的貨架,間或咳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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