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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廝也跟著告退,醫館裡又一次只剩下了兩人。

  杜幸川最後又提起表弟,才讓范愚想起來今日剛發現周浦深同幾個官員子弟坐在一桌上時候的震驚。

  再回想交談過程中,葉質安與杜幸川的熟稔,不由便好奇詢問了一番。

  「杜幸川祖父曾任吏部尚書,家中一脈單傳,杜伯伯病重早逝,只留祖孫二人。老人寵他,但於課業上的要求也頗高。院試名次的事兒倒還是杜兄頭一次提起來。」

  「至於表兄,應當是他母親的侄兒。聽聞杜伯伯當年是一見傾心,對象門第不高,父輩只是普通京官而已。」

  豪富之家,這句而已還是當得。

  有世交的關係在,即便是多年遊歷在外,葉質安對杜家的了解還是很清楚。

  後邊提起周浦深時,話里才帶上了點不確定的意味。

  「杜兄方才喚得親密,又是姓周,看這性子,多半是周成甫之子。其官任都御史,為人最是古板守舊,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單從杜兄所說的壓著人不讓下場的描述來看,應當便是了。」

  話未說完,葉質安停頓了片刻,抿了茶水之後才繼續。

  「說起來,杜兄的祖父似乎還是這位周伯伯的座師?太久遠了些,記不大清楚了。」

  比起周浦深與幾人同桌而食,反而是葉質安這會兒的表現,更讓范愚來得驚訝。

  看慣了他醉心醫術的模樣,此時兄長對於京都各家關係間的了解,令范愚在出乎意料之餘,感到了些陌生。

  問出問題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得到這麼詳盡的回答。

  面前只有葉質安一人,他也就沒去管理面上表情,由著自己變作一副陷入了震驚的傻樣。

  「再怎麼說,葉家也是一朝豪富,頂多是教些個自恃清貴的文人瞧不太起罷了。這些個關係,兩位兄長都該比我清楚得多。」

  言下之意,這已經是醉心醫術,又為之遠離京都的結果了。

  科舉目標已經從秀才換做了六元及第的人,不由思考起來最終的出路。

  若要他走仕途,光是彎彎繞繞的關係網,就夠他頭疼上幾年了吧?

  除卻經營的時候,已經許久沒有存在感的系統忽然冒出了頭,機械音再次主動響起:「宿主請注意,最終目標在於建立書院,與仕途無關,與仕途無關。」

  這是生怕好不容易拿書庫所有書籍作為交換,掰正了的宿主再次走上彎路。

  被提醒了的范愚思緒卻沒停在這個問題上,想起太學,忽而恍然大悟——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事兒,因為今日的一場巧遇,尋到了答案。

  幾個官員子弟對於周浦深的言聽計從,原因既在杜幸川委託了好友幫忙管教不成器的表弟,而被管教對象又在幾個兄弟當中占著領頭位置,應當也有都御史之子這個因素在。

  普通京官對上執掌著都察院的「周伯伯」,怎麼也不會有絲毫優勢可言。

  這點震懾挪到子一輩身上,自然造就了一連串當著周浦深的面時乖巧若鵪鶉的紈絝。

  思緒亂跑的同時,機械音連著強調了三四遍要建立書院,才算消停下來。

  第119章

  旬假攏共也就一天時間, 閒談過後便差不多到了該回去太學的時間。

  范愚邁入存心齋時,周浦深已經在捧著冊書苦讀,陸展宣則是還在苦哈哈地煎藥, 沒出現在他視線範圍當中。

  爐亭間的人不多,都在安安靜靜地做著各自的事情。

  顯然,那幾個吵鬧的源頭還尚未回來。

  知曉了周浦深的背景過後,再去對比幾個不求上進者,范愚先前對於為官者都對後輩過於縱容的疑惑總算是消失。

  只能說是目光淺顯者與有長遠計的差別, 兩方長輩在仕途一道上走出的距離, 也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一邊想著, 范愚也取了冊書, 走到周浦深邊上的空位處坐下。

  還沒翻開, 方才想法中的主角們便嘻嘻哈哈地推門而入,還是副勾肩搭背的動作。

  直到有個先瞧見了兀自垂著頭讀書的周浦深, 幾人像是猛地失語, 又從瀟灑自在的公子哥變回來乖巧模樣。

  杜幸川分別時候的警告猶在耳畔,於是不得已, 人手一冊《孟子》, 窩進近來常駐的角落, 開始了苦苦背誦。

  若說旁的事情, 還能回家中訴苦,可被壓著進行學業, 卻正是各自長輩所喜聞樂見的事兒。

  幾人當中領頭的那位半點也不懷疑,倘若真將近來發生的事兒說出口,自己父親能對他表兄和周浦深感恩戴德,順便還會請表兄將要求再提高些。

  再怎麼縱容或是忽視子孫教育,望子成龍之心可一點不會少, 無非是有沒有意識到的區別而已。

  只是真要效率夠高地把書給背下來,光靠老實努力,並不足以做到。

  領頭者只是不好學,卻不是愚蠢。

  察覺到了自己死記硬背的效果並不好之後,眼珠一轉,腦中已經想到了個妙招。

  放下來架子之後,主動捧著書,小心翼翼地挨蹭到了爐亭間的正中,也是范愚和周浦深位置的所在。

  原本是落座在了周浦深的一側,被留給還在煎藥的陸展宣的位置,卻在開口前忽而改了主意。

  像是位置上有火焰在燃似的,他猛地躍起,挪到了范愚面前,直接不顧形象地蹲了下來,帶著討好的笑容仰頭看向齋中的另一位解元。

  「齋諭可否幫個忙?」

  大概是看中了范愚年紀小,平素又溫溫和和,明顯比表情稀少的周浦深要好說話罷。

  「先前在酒樓時,齋諭應當也有聽著,表兄勒令得儘快將《孟子》給背下來,可這死記硬背,難度實在有些大。」

  說到這裡,蹲著的人像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奇蹟般顯得憨厚老實起來。

  不論是同范愚一直以來的印象,還是同剛剛進門時候的張揚,都有著鮮明的對比。

  「范兄既是一省解元,而今又是本齋的齋諭,若是能幫著解讀一番文義,定能讓我們背起書來快上不少,正好也是督促了這存心齋的課業不是?」

  開口就是齋諭,這會兒還直接管比他們小上不少的人喊范兄,又提起來了齋諭的職責所在,領頭人短短几句話,成功拐得范愚點了頭。

  倒也不是全然的利他。

  替幾人講解文義的功夫,也能梳理一遍自己的所學。

  很久以來理想都是回去族學當個教書先生的范愚,打心底並不排斥拿自己的時間來替人講解的事兒。即便是目標已經換成了建立書院,於他而言也只是換個地方講課罷了。

  總歸山長也得授課,主動湊上來的幾人,還能算是讓他提前演練一番。

  喚杜幸川作表兄的人還保持著蹲著的姿勢,並不能夠猜到范愚的所想。

  開口之前,他還以為能同端坐在側的周浦深相交者,也會是個脾性差不多的。卻沒想到同為解元的范愚,還真和看上去的軟和模樣一般一好說話,輕易便點頭答應了得占用他不少時間的請求。

  「齋諭大概還不知曉我姓名,孫立。」

  目標已經達成,他便撤下來了偽裝出的老實模樣,喜色卻沒摻水分,主動介紹了一下自己。

  也是至此,范愚才發現入太學許久,自己尚且連這幾個官員子弟的全名都不清楚。

  眼看著還在角落裡頭的人並不願意湊到始終面無表情的周浦深邊上來,要講解文義又會不可避免地發出聲音,擾到旁人,新上任的「講師」於是放下來手中還沒來得及翻動的書,認命地起身,跟著挪去了沒什麼暖意籠罩的角落。

  得虧身體經了調理,不至於再像族學時候那般畏寒。

  指尖卻不可避免地有些冰涼。

  手頭剛放下的書並非《孟子》,該講解的書還被他放在書箱裡頭沒帶進爐亭間,范愚索性便伸手取了孫立手中的那冊。

  雖說早就通篇熟記於心,但要一句句間斷著背,中間再摻上對文義的講解,就太費力氣了點。

  總歸釋義也是為人師,年紀再小,范愚在圍著他落座的幾人中間,還是多出來了點權威。

  要讓幾人都聽清楚,講解的過程中也就沒法過於壓低聲音,爐亭間又並沒多大,免不了擾到專心讀書的幾人。

  范愚於是有些歉意,卻在環視了一圈之後感到了點驚訝。

  興許是得益於周浦深被掛上齋長名號前這些人每日的無意義喧譁,眾人對於此時輕聲講解的包容度極高,不僅沒什麼不滿意思流露出來,反倒還覺得欣慰。

  可能是覺著浪子回頭了罷。

  到後來,范愚每日的講解在所有人的默認下,成了存心齋裡頭的固定風景。

  從一開始的《孟子》,到幾人囫圇背下的《論語》的回爐重造,逐漸結束四書的過程中,偶爾還會有齋中其他人的加入。

  畢竟是一省解元的講解,放到外邊的私塾,其實已經付出大筆的束脩都沒法求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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