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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雲憲神色認真:「我承諾太多,您也不一定放心,但我還是要說,我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章連溪點頭,「如果有一天你沒這個耐心,也沒那麼喜歡了,坦誠布公跟她說,不要騙她,別欺負她。」

  「我說的你可能不愛聽,但這就是我的心裡話。」

  江雲憲姿態放很低,「因為有您和外公,阿星才能安然無恙地長大,你們永遠是我敬重的長輩,說什麼我都聽著。」

  章連溪說:「事情已經成定局,說多了討嫌,實際上我也不想做惡人。」

  馬路上有老人踩著三輪車經過,拖箱裡裝著黃橙橙的沃柑。是住附近的熟人,章連溪招呼一句。

  三輪車停在他們面前。

  章連溪扯了個袋子,挑沃柑。老人見她旁邊的江雲憲面孔陌生,問是誰。

  「女婿。」章連溪叼著煙說。

  「你們家星星找的?」

  「是啊。」

  老人打量江雲憲,蹦出個方言詞彙,大致意思是誇人長得好,又問上哪找的,還有沒有,給他們家孫女介紹介紹。

  章連溪在外是絕對維護自家人的,半玩笑半炫耀:「就這麼一個最好的,被我們星星撿走啦。」

  江雲憲主動付完錢,拎過袋子。

  買完水果,談話氣氛鬆了松,章連溪扔掉菸頭,語氣隨意:「要是家裡一直不同意,你打算怎麼辦?」

  江雲憲笑笑,神情落拓坦蕩:「您剛不是說了嗎,要有耐心,我又不是等不起。」

  *

  駱星在房間加班,審核宣傳策劃,差不多忙完後打算出去找江雲憲,就見他拿著兩個沃柑進來,剝開,把裡面的果肉一瓣瓣掰給她。

  駱星懶得洗手,張嘴接著。

  吃了幾口,就搖搖頭說:「不要了。」

  「你可以試試,不是特別甜哦。」她問江雲憲:「你好像真的特別討厭吃甜的,要是平時不小心吃到怎麼辦呢,會特別難受嗎?」

  「也沒有,」江雲憲說,「你口紅就挺好吃的。」

  駱星:「……」

  這人是怎麼神情淡淡又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的?

  江雲憲吃掉剩下的果肉,水分足,味道卻偏淡,確實不怎麼甜。

  他出去洗了手回來,指間還殘留著一絲清新的水果味。

  駱星聞了聞,「跟我的護手霜味道有點像。」

  說著從包里翻出一個藤黃色小盒,擰開蓋,食指挖一小塊,湊到他面前,「是嗎?」

  江雲憲點頭。

  看著她搓熱掌心,把融化的護手霜塗到他手上,抹均勻,每根手指都不漏過。

  好像一尾游魚,在他指縫間穿梭。

  「小姨跟你說什麼了?」她打聽。

  「一些秘密。」

  「不能說?」駱星大概能猜到,「是考驗嗎?」

  「談不上考驗,就是叮囑。」

  「別有壓力。」

  「不會,入會之前都要宣誓表決心的,我要加入這個家,當然得努努力。」

  「那你怎麼表的?」駱星問。

  江雲憲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他多番打量她的房間。

  書桌和床都是實木的,書桌靠窗,窗台上擺著兩個冰裂紋小茶罐盆,種了鴨掌木和金魚花,盆和綠植都很迷你,長勢卻好,生機勃勃。

  床靠牆,對面是衣櫃,沒有多餘的東西。

  床單和窗簾都是清新的淺色碎花圖案,春意盎然。

  駱星小時候悶,不愛說話,章連溪覺得該弄點豐富明亮的顏色塞進她房裡,看著心情好,更開闊。

  江雲憲第一次光明正大,且名正言順地留宿。

  單人床,兩人躺下後不剩多少餘地。江雲憲枕著手臂側躺,聽她呼吸起伏,慢慢變得均勻。

  江雲憲罕見地失眠了,像回到他在國外那幾年的睡眠狀態,經常在深夜或凌晨才離開研究樓。

  他起身時小心翼翼,沒驚擾到身邊人。

  掩上房門,在客廳打開章嵩的影碟機。

  換了個光碟,連上耳機。

  從十歲到十三歲,鏡頭裡的駱星逐漸長大,個頭長高,笑容也變多。光腳在沙地里走,背著書包爬樹,跑過巷尾時速度很快,DV只捕捉到一個帶風的影子。

  「星星。」

  「明天春遊,你想要帶什麼吃的?」

  再叫她,已經有了回應。

  「肉夾饃,要兩個。」

  「水果呢,你想要什麼?」

  「葡萄。」

  ……

  章連溪在光碟上貼著膠帶,寫了年齡,以此分類。十三歲之後,只有一個盤。

  拍的東西少了。

  拍攝地點從枝陵變成洛京,從小城的街頭巷尾變成別墅、豪華遊輪、絢爛的異國風景。

  小孩變成少女,留了長發,好像不再願意被拍,而拍的人也不再那麼頻繁地記錄。

  留下的素材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最後一段畫面,是章連溪在玻璃房插花,新空運來的大簇鐵線蓮、雪絨花擺在桌台上,還沒來得及挑選,鏡頭轉向剛進來的少女。

  她身上穿著校服裙,長發被燈盞蒙上光暈,像鍍上了一層被清水稀釋過後的花蜜。

  章連溪有點驚訝地看向她,摸了摸她的頭髮和衣服,「你淋雨了,沒帶傘嗎?」

  「忘記帶了。」

  「不是說今晚放學後要去參加家顯的聚會嗎,這麼早就回來了,聚會取消了嗎?」

  「沒有,我沒有舞伴,也不會跳舞,就先走了。」

  鏡頭倒了,被鐵線蓮的枝葉遮住,沒拍到人物,剩下聲音。

  少女語氣平靜,聽不出端倪,像一杯放涼的白開水。

  房間內,駱星毫無徵兆地轉醒,慢半拍地伸手去探旁邊的溫度,發現江雲憲不在。

  她趿拉著拖鞋拉開門,客廳里透著點光亮,走近發現江雲憲又在看她小時候的錄像。

  她坐到他身邊,睡衣單薄,透出身體的溫度,「你睡不著嗎,是不是認床?」

  「有可能,」江雲憲拿起外套披

  在她身上,「多睡幾次就好了。」

  「怎麼醒了?」

  「不知道,突然發現你不在。」

  駱星伸手合上茶几上的影碟機:「別看了。」

  她把光碟放回盒子裡,摩挲上面的年齡編號,問江雲憲:「你十三歲在幹什麼?」

  江雲憲說:「在述洲讀書。」

  周末去鞋匠那裡蹭飯。

  重複一成不變的生活。

  「如果我們十三歲就遇見,會怎麼樣?」她問。

  江雲憲想,至少不會讓她一個人淋雨回家。

  *

  清明前夕去祭拜駱星的父母,陵園在鄉下,他們一大早就出發了。

  往年都是章連溪陪駱星過來,今年變成了江雲憲。

  在燃盡的黃錢紙里,駱星給早逝的父母介紹另一半。

  江雲憲兀自對著墓碑上的照片承諾,他會好好照顧阿星。

  香燭靜靜在日光下燃燒,燭淚流得像花一樣繁複,像是某種特殊的回應。

  青山寂靜,四面八方傳來鞭炮空曠的回音。

  他們沒有待太久,散步下山,路遇一面波光粼粼的湖,有三三兩兩的人垂釣。

  陽光透過樹梢間的縫隙,灑在駱星臉上,她說:「我其實快忘記他們的樣子了,只剩一個模糊的面容輪廓,記不清五官。」

  「小時候有段時間經常夢到他們,漸漸的,他們沒有再來我夢裡。」

  「外公說那是因為他們終於放下心離開,去做山間的塵土,或者天上的雲彩,不再拘泥於人世間。」

  她每次來都穿得簇新,將自己打扮得整潔乾淨,是在好好生活的模樣,從不讓人擔心。

  這次新鞋磨腳,腳後跟薄薄的皮膚磨紅一片。

  江雲憲蹲下查看,讓她把鞋脫了拎在手裡,背她下山。

  車停在山下松樹林前的空地上,被幾對路過踏青的年輕男女圍觀,半蹲下對著車標合照。

  江雲憲背著駱星從林中小逕迎面出來,見旁邊有塊光滑平坦的石頭,把手裡的外套墊著,讓駱星先坐,問:「渴嗎?」

  今天氣溫偏高,有點熱,駱星抿了下乾燥的唇,點點頭。

  「等著,我去拿水。」

  他倆一出現,拿著手機自拍的人群就發現了。

  江雲憲繞到副駕,找駱星放在車裡的保溫杯,身後有道聲音問:「帥哥,這是你的車嗎?」

  又問能不能拍照。

  江雲憲隨意點了下頭,問:「有創可貼嗎?」

  其中一個女生聽了,立即從小包里翻出幾個給他。他只拿了一個,「謝謝。」

  駱星只有右腳差點被磨破,忽然擔心:「該不會我走路高低腳吧?」

  「鞋的問題。」江雲憲說著撕掉創可貼包裝,單膝蹲下,握著她的腳給貼上。

  他給她做這些再自然不過,十七歲時就這樣,水杯要擰開才往前遞。<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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