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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也在我說完後當真滯住了腳步,而後滿臉堆笑地轉過頭來,由得我上前近乎強硬地拽過他的腕子。

  「你現在膽子可大了,不僅會離家出走,還敢跳樓來威脅我,如今連你自己的婚事都敢找人去替,給根炮仗你是不是還能給我躥上天去?」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帶了絲威壓。

  裴雲川被抓個正著,自知今日是沒辦法將這件事躲過去了,他慣常裝傻,試圖從我手裡將自己腕子抽出,然而我力氣甚大,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

  此刻他只能苦著一張臉,開口時倒也顯出了幾分無賴勁兒:「人溫小公子上趕著同你拜堂,你就應了唄。

  「他一個全乎男人願意嫁給你,你自也吃不上什麼虧,往後真要是厭了他,大不了將人休了,再去尋個。」

  虧得他是個沒心肝的,什麼話都敢說得出口。

  我也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命人將他押到喜堂是件極容易的事兒,但如今難就難在是裴雲川他自己跨不過去這道坎兒。

  我思及平日裡他的眼淚最是殺人,而我那麼多年來又鮮少在他面前哭過,這般想著,眼裡便也兀自蓄了淚,輕輕眨了下眼睛,便有幾滴落在了他手背上。

  裴雲川見我這般,方才說的渾話早被他拋向了九霄之外,當真急了,慌亂間湊上去用衣袖給我擦著淚,嘴上還不忘哄著:

  「小祖宗,今兒個本好好的,哭什麼呀,再哭妝都要花了,快別哭了,這不是在把我的心當麻繩來擰麼?」

  我興許知曉他平日裡恃寵生驕仗的都是什麼勢兒了,我此刻再開口,聲音自也帶了哭腔:「這麼些年,我那些個心思,你當真不知道?

  「我不是霖煙,你同樣也不會是薛道然,我根本就不畏懼世人的眼光,也不介意你是宦官,我只想待你好,將你放身邊好好養上一輩子。

  「裴雲川,如今這梁州城早就是我主生殺了,你還在怕什麼?」

  「可我就是怕。」他聽得我這般說,驀然苦笑一聲,近乎囁嚅出了聲。

  「我不敢求你的垂憐,更不敢要你的愛,你是那般的好,但我呢?頂著這麼一個破落身子,人人皆可罵我、輕視我,我也合該這般被旁人對待。

  「畢竟啊,我本來就髒,當年我同何謙那些事是你親眼看見的,後來我跟著霍決,又為謀生做了許多下作事,你不嫌棄我,可我嫌棄我自己。

  「我這般骯髒噁心、人人厭棄的玩意,哪能跟你行那夫妻之禮?讓你成為這天下人的笑柄?」

  他都覺得自己噁心,厭棄自己為了求生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哪怕是自薦枕席,成為另一個人床上的玩物。

  無關配與不配,他這樣的人,本就不該以這般的身份在我身邊自處。

  他聲音自始至終很小,若不是這院裡只有我一人,怕是很快就要被風吹散了去。

  我聽得這些話,只覺得神魂都要在這一刻被裴雲川給徹底撕裂了。

  我沒站得穩,近乎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卻被裴雲川給扶住了。

  而他在這一刻將我整個攬進懷裡,伸手安撫般地輕輕拍著我的背,嘆了口氣,用哄孩子般的語氣溫聲道:「好阿柔,這事兒就算了吧。」

  第10章

  我永遠都記得,我們分別的那一年正是在薛道然死後。

  那時啊宮裡每日都在死人,裴雲川也到底擔憂起他同我以後的日子。

  這宮中關係盤根錯節,死了薛道然一人,其身下的根系失了庇護,便也成了那無根飄萍,大抵是沒幾個會有好結局的。

  白湛雖為皇子,卻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裴雲川是薛道然的乾兒子,哪怕誰看他都知道這是個膽小怕事不堪大用的奴才,既然薛道然敢對白湛下手,白湛便能將薛道然身邊的人盡數當螻蟻踩死。

  彼時太子入獄,白湛起了殺太子的心思,正愁找不到替死鬼,偏巧便想到薛道然這麼個乾兒子。

  他們命裴雲川以鳳元宮內侍的身份前去給太子遞信,試圖在裴雲川走了以後將太子殺死,由他來頂罪。

  因而那掌印太監霍決找來的時候,裴雲川自也知道這一遭躲不過去了,宮裡當差久了,有些囫圇的場面話總能知曉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霍決騙他說,若他能遞了這封信,往後便會跟著五皇子白湛辦差,自會比跟著薛道然時要風光。

  一個太監,無子無女,無所依傍,興許只有那無邊富貴、無上權柄才能讓他們安心。

  霍決最初只將裴雲川當成一個螻蟻,全然不知道,裴雲川這人啊心有旁騖,因而他未曾見得放在眼前旁人求之不得的富貴,只窺得了這背後的殺局。

  裴雲川沒什麼見識,也就這麼些年存下些積蓄,便也尋思著將我給送出宮去。

  裴雲川活了半輩子,知道自己要死,心下雖怕,卻試圖去瞞著我。

  裴雲川後來給我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許多事。

  他那會正給我收拾著包袱,嘴邊還猶自念叨著:「阿柔,我買通了三日後出宮的宮人,你到時候混在裡面,等出去以後,尋著機會便離開吧。」

  有些事兒他不願同我說,但我並不傻,我冷眼看著他:「你養了我這些年,真捨得我走麼?

  「到時候你在這宮裡被旁的牛鬼蛇神害死,我則在宮外逍遙快活,毫不顧忌你的死活?」

  「我不能留你。」他往常如是優柔寡斷的人,這會趕我走卻比誰都要決斷。

  他看著窗外一隻沖天而上的孤雁,憑空生出幾分悵然來,良久才說:「像我們這些內侍啊,沒辦法離開宮牆的,從身到心都已經被這裡束縛住了,可你不一樣,你不該屬於這兒,我若強行留住你,對你並不好。」

  他其實自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天生便有這般的覺悟,哪怕我曾親吻過他,說喜歡他。

  可裴雲川並不忍心。

  跟著他,我這輩子便也毀了。

  「我若不走呢?」我問他。

  他沒什麼脾氣,聽得我這般說倒也笑開,他轉過頭來時眼睛很亮,如星子般。

  他比劃了一下,手划過自己腿邊,聲音也輕輕柔柔,好似在回憶著什麼:「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還只有四歲,放個風箏反倒斷了線飛進了冷宮裡。

  「那時候啊,小小一團膽子就大得很,從一處狗洞裡鑽了進來,巴巴兒看著我要我給你撿落水裡的風箏。

  「我那會也是個孩子,挨了何謙一頓打,落下一身傷,正孤零零地在一邊罰跪,但那會我眼睛還不瞎,看你金貴簪子戴了滿頭,脖子上還掛著一枚刻字的平安鎖,知你是位貴人。

  「我便冒著被何謙發現的風險,替你將風箏給撿了來,那時你還挺開心,說想跟著風箏從宮牆外飛出去。

  「可宮牆太高了,你總還見不到外面是什麼樣的,你用你掛在脖子上的平安鎖作為報酬,還說要將我調到你的殿裡去伺候你,這樣以後就不會有人再打我了。」

  那時候我還太小,定然不記得了。

  我仔細回憶,也當真未曾記起這樁事。

  終究是年少無知,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什麼承諾也能輕易許下。

  一個年幼公主對已然入了絕境的奴才許下的空口承諾,到底由不得真。

  我知道沒有辯白的餘地,只能低頭輕輕扯了扯他的袍袖。

  裴雲川從懷裡掏出那枚平安鎖,上面刻了白蘊儀的名字以及一些祈求平安的祝願,只是有些舊了。

  這些年,他捨不得將它扔了,一有時間便會背著我偷偷拿來摩挲。

  他接著道:「但是你不知道,當時不管誰說這句話,對那時候受了太多苦,一心想爬出去的孩子來說,近乎成了執念。

  「我等了四年,在那個雨夜,我未曾認出你來,還故作凶蠻地搶了你的傘,可當我後來知道你的身份後,你再來找我,我便驀地覺得上天似乎待我並不是太壞。

  「所以啊,我待你好,將我僅有的全都捧給你,盡一切可能護著你長成一個大姑娘,費了太多的心思。

  「那麼多年相依相偎,當我反應過來我這些年如何待你,又可曾在你身上得到過什麼好處的時候,我卻忽然發現啊,我早就不惦記舊年奢望著的富貴日子了。

  「我只想你好,以至於後來哪怕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我都不曾拋下你。可是現在,我不能要你了,我想讓你像幼年說的那樣,從宮裡飛出去。

  「我這樣的奴才,的確想活,那麼多年同樣也在努力去活,但若真追究個好歹來,死了其實也並不可惜。」

  我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倏忽間死死抱住了他,頭埋在他頸邊,什麼都顧不上了,近乎兇狠地開口:「裴雲川!誰說你死了不可惜的?你怎麼敢說這些話,又怎麼敢讓我離開?」

  裴雲川看我始終似看著一個孩子,他此時離我離得極近,甚至未做思考,便伸手抽下了我束髮的簪子,抵著脖子劃了一道。

  劃得不深,但皮肉撕裂的聲音在深夜甚為清晰,他膽小了一輩子,這會好不容易自損了這麼一次,疼得臉都白了,霎時間不爭氣地落下淚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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