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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硬要為自己挑一個伴侶的話,李萊爾一定會選擇一個更喜歡她的人。她不願意要那種太辛苦的愛。

  她先前覺得時崇很不錯,他的所有缺點都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這麼為自己盤算好,李萊爾突然理解那天在時崇面前失態落下眼淚的原因是什麼,她只是害怕丟失一個布偶熊伴侶而已,後悔拋下了一種不會讓自己難過的、無限逼近愛的仿製品。

  她沒有被愛綁架,她從頭到尾都是自由的,這太難得了,她要好好抓住他,別讓他逃走。

  當然了。可她更愛的,是愛著他的那個自己。

  只要認清了這一點,她就永遠處於不敗之地。

  李萊爾絕不允許自己吃虧。

  但假如只是這麼簡單一筆代過的話,那怎麼解釋自己的反常行為。

  她怎麼會對他的背影那麼熟悉,那麼一片茫茫人海,透過水淋淋的玻璃窗,僅藉助一個模糊不清的黑點就認出他。

  她怎麼願意一邊如履薄冰假扮周已晴的同時,私下還分出心力刻意與他斡旋,一起走那麼多夜路,參與他的生活。

  她怎麼會在記憶恢復後,費盡心機安排他們的相遇。

  縱然李萊爾承認時崇還算合格,可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世界上那麼多男人,肩並肩排一字直隊或許都能繞地球幾圈,隨便找一個合乎心意也不是太難的事,大可不必消耗自己的時間特意選他。

  除非她就是非他不可。

  李萊爾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無數回憶碎片式地扎進來,她鬆開手中的煙,緊緊捂住胸口,某種不知名的情緒重重洶湧而來,又輕輕舔舐著沙面而去。李萊爾用巴掌錘了錘自己的胸口,要將這隻操縱她的怪獸趕下去,可無論怎麼催促,她總是無法脫身。

  每當出現這個時候,李萊爾總會記起醫生對她說過的話,「要對自己誠實。」

  故意在校園裡裝有錢千金,她的心像蹬著高跟鞋走鋼絲。

  被李斯萍故意當眾罰下跪,她的心臟疼得揪成一團。

  她的得意是得意,自負是自負,嫉妒是嫉妒, 一切不良的、不光彩的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可痛苦也是痛苦。

  她對師傅李斯萍順從與違抗,只是為了得到媽媽李斯萍的一點垂眼。

  她在集體裡說謊,只是為了那一群同學當成其中的一份子,而不是唯獨只要自己一個人徘徊在孤獨邊緣。

  不能接受這樣不完美、弱小的自己,於是迂迴地裝作自己是裝作「不完美」、「弱小」。

  那樣的她是聰明至極的。

  她連自己都騙了。

  李萊爾惶惶然躺在陽台地板上,四肢的熱都被冰涼的花色瓷磚拖走,唯獨心口這一點嘭嘭的心跳帶不走。

  她有好多想要的,好多一定要得到的。

  欲望在李萊爾的五臟六腑間攢動。

  帶著面具應對他人,只不過是因為她的物慾與情慾達到頂峰。李萊爾要很多很多的錢,很多很多的愛。

  她是這麼自私的人。這一刻終於敢承認。

  李萊爾跑回房間裡,抱起電話機放到床上,黑色蜷曲的電話線被拉長,繃直了。像時崇從前那麼多次打給李萊爾那樣,打給他。

  李萊爾兩腿交疊側坐在地上,倚著高腳床撥動號碼盤來,一個個數字號碼張揚著替她倒計時。

  又是那串通話彩鈴,她快聽厭了,如今卻願意不厭其煩地等待著。

  她想和他在一起。

  從前至今那麼多個精打細算的選擇以來,這是她最願意、也是最真誠的一次。

  嘟嘟嘟。

  然而電話卻沒再被接通。

  第46章 倒計時

  李萊爾一時衝動,打了幾次電話給時崇。

  她看著一個方形鍵亮起來,又滅下去。

  不接。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撳下去。

  不接。

  一個按鈕,一個按鈕地矮下去。

  不接。

  不間斷的鈴鈴鈴,前面的鈴字未停就立刻咬住下一個,連起來看像一串互牽著手的紅色剪紙小人,齊齊露出半月似的嘴向她笑,鈴鈴鈴轉瞬間變成低低的嬉笑,笑啊笑個未完……

  他沒接!

  一股無名之火冒起來。

  李萊爾欲抬手將那焦灼的紅色電話聽筒甩到牆上,手臂正揮到半空,又沮喪地垂下來,把聽筒擱到自己懷裡。

  她不是在生他的氣,是在生自己的氣。

  愛已經在柵欄前敲了幾回鈴,膽怯搶先一步替她直把愛逼走了。

  那麼多人的告白,李萊爾全都看不起,她砌一座鬼氣森森的尖嘴城堡,躲在裡面畫地稱王,美其名曰考驗他們。

  她又什麼好的?能讓人喜歡?

  王座之下是陡峭不可攀的山峰,她冷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追求者滑入深谷。

  一邊質疑愛的存在,一邊又在期待真愛從天而降。

  她是貪婪的人,企圖坐以待斃收穫不義之財。

  可時崇嘗不知道這一切。

  她早些時里,顯意識就沒將時崇當做喜歡的人,未免露出些馬腳被他發現。

  直至今,李萊爾終於意識到喜歡上他了,才開始注意自己形象是否完美起來了。

  陷入愛裡面的人,總會患得患失自己,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地方,忍不住要用謊言包裝自己。

  可她已經壓根沒有什麼面具可以帶上了,除了貼在心臟上的那一片。

  她就是這麼一個女人,自私又虛榮。

  恨比愛還能保鮮得更久,李萊爾知道他現在恨她。

  或許她還有機會。

  悲觀中摻著一點渺小的希望,她給自己鼓勁。

  鈴鈴鈴。

  電話還是沒接。

  李萊爾輕輕地把電話筒合上了。

  時崇還在氣頭上,畢竟他是被自己逼跑的,想要緩和關係少不了放下姿態說些軟話。

  李萊爾學著時崇以前的那般,絮絮叨叨地在聊天軟體上分享她周圍的瑣碎事情,去繡廠的路上遇見只四肢被剃成火柴的貴賓狗,下午三四點在展館看見的鳳繡屏風有多驚奇,甚至小到早上賴床不想上班的抱怨也傾訴。

  手指輕輕一撥屏幕,整個長矩形方框幾乎都是李萊爾的綠色泡泡聊天框,對面冷淡至極。

  李萊爾依然沒有半分被影響,照常隨時發消息過去,她知道假如時崇厭極了,一定會將她徹底拉黑,或者是屏蔽任何關於她的訊息。可他沒有,只是偶爾會發個嗯或者哦。

  快一個星期過去,她逐漸養成習慣,不定時聯絡時崇,努力艱難地有了起色,時崇慢慢地從一個字,拆出兩個字、四個字來回她,語氣依然冷淡,但至少不是訊息全無。可他這邊的聊天框終於有了溫度,李萊爾這廂的態度卻冷了下來。

  倒也不是故意忽熱忽冷,她的世界實在是太大了。

  每天一睜眼,那麼多的事情圍著自己團團轉。雖然是和周已晴共同創立了品牌,但服裝設計和質量監管這方面李萊爾仍舊需要把關,更何況最近這段時間還一直在為某檔網絡綜藝暗自做準備。電視台那邊前個把月投遞了《錦鯉賀春》過去,已經有相關負責人聯繫她過段時間協商具體的表現內容了。

  她分身乏術,一個人拆成兩個人來干,更何況阿香也為了工作病得厲害,直接住進醫院。阿香又不願意跟林叔和阿姨訴苦,迎來的不是安慰與照顧,而是更多的挖苦。

  於是照顧阿香成為李萊爾份內的事情。

  所幸這周沒有媒體採訪工作,她可以每天抽出一下午來陪阿香,之後便不一定了。

  「我已經和周已晴聊好了,年後繡坊自己獨立出來,到時候我們不是依附於萬華了,我們的招牌是要真正地屬於我們自己了。」

  「怎麼我病了還要聽到工作啊,我先短暫地討厭刺繡一秒?」阿香怨念極深。

  「那你現在感覺舒服嗎?墊在腰旁的枕頭會不會太高了?」

  「美女媽媽,你剛剛問過了?能不能多說點你的事。比如你和你前夫?」

  「我們沒聯繫了。」李萊爾語氣平穩極了,握在手心的刀柄一塊塊削蘋果,轉個沒停。

  「你呀就是仗著……別人愛你,所以才為所……欲為。」阿香在手機那邊止不住地咳嗽,冷冰冰地戳穿她。

  下午四點半的太陽還很濃烈,透過玻璃窗射進來金燦燦的一束,陰冷的消毒水氣味病房都沸騰起來。

  「唉。」阿香原本擺弄著電子設備的兩手頹到床上,氣不過,又想費力伸長手臂去搖醒李萊爾,「既然喜歡就勇敢去追啊。」

  嘆息聲振得光束里的塵埃都抖動。

  未料力氣還沒使出,阿香一屁股坐到了塞在枕頭旁邊的遙控器。

  電視機嗡了一聲,黑色屏幕被閃電劈開般亮出色彩。

  是當地的新聞媒體頻道,最近有個官方的青年民營企業家座談會在本市舉辦,萬華那邊也收到邀請,聊的內容大抵是村莊產業幫扶,後續李萊爾這邊也得參與。<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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