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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拂雪瞥了眼這桌子。上次見它,還是精緻的桌布漂亮的茶具,此時桌布被扯了一半垂在地上,茶壺不知所蹤,閱讀器停留在標題為「我們身邊的仿生人究竟來自哪裡」的頁面。

  「我以為你從來都看真實的紙質雜誌。」孟拂雪說。

  「沒有仿生人送雜誌了。」杜平海放下酒瓶,拿起閱讀器來,翻過一頁,「造成今天這一切的人其實是我,對吧。」

  「對。」孟拂雪點頭。

  杜平海詫然看過來,轉頭的速度頗為緩慢,像個進入節能模式的仿生人:「你這個低情商怪物。」

  孟拂雪稍一聳肩:「你不殺劍聖,審判長就不會死,他們三方還能保持平衡。所以是的,從邏輯反導,是你的選擇造成這一切。」

  「但他該死。」杜平海說。

  「這也是事實。」孟拂雪認可。

  小屋裡二人沉默。杜平海放下閱讀器:「你只是路過?」

  「你想要維恩公司大樓里的什麼?」孟拂雪問,「懸賞令只顯示了目的地。」

  「原先,我想要做點什麼來彌補……彌補我因為殺了我爹而對城市造成的副作用。」杜平海苦笑了下,「費爾南多·維恩在十年前因為生物晶片的技術並不成熟就貿然投入市場而造成很多人的大腦無法承擔它的負荷不幸失智,他當時的公司被封殺,人也不知所蹤。」

  這件事情孟拂雪有所耳聞,他等著杜平海繼續說下去。

  「其實當初維恩金屬想要同時做晶片和仿生人以及人類外骨骼機甲,但那是個相當龐大的工程,並沒能如願。」杜平海嘆道,「可他一直沒放棄,慢慢成了種執念,所以他的公司叫金屬科技公司。」

  孟拂雪點頭,提醒他不要跑題:「懸賞令。」

  入夜後,城市安靜得像沒有活過。

  孟拂雪蹲在教堂屋頂的雕塑上啃著漢堡,這個地方快成他每次行動的固定落腳點了。而這次不太一樣的是,幽暗的夜空背景中,從他後方飛來一人,悄然無聲降落在他旁邊。

  機械翼沒有收進皮膚里,只是折在背後。孟拂雪咽下嘴裡的東西:「修好了?」

  「嗯。」

  前面三天,白理深在做部件維修。孟拂雪盯著遠處特魯斯大道的那棟樓,費爾南多入獄後,維恩大樓就這麼荒廢著,在那條街上死氣沉沉,如落了灰。

  「杜平海說的話能信嗎?」孟拂雪問。

  「不確定。但如果有製作主伺服器的線索,值得去一趟。」白理深站著的,他低頭看著孟拂雪啃漢堡的模樣,很淺地笑了笑,「夠吃嗎?」

  「……」孟拂雪擦掉唇角的醬汁,跳過這個問題,「走吧,去一趟。」

  城市街道失去了往日的整潔,瀰漫著機油和鏽化金屬的味道。

  「杜平海說在地下9層。」

  大樓的構造和普通的大廈差不多,因為被軍方封鎖而切斷了一切能源,所以電梯不能使用。白理深用少將權限打開公司玻璃門後,大廳里是休眠狀態的仿生人們。

  因為是突然休眠,他們還維持著日常工作的動作,像是按下暫停鍵。

  很詭異,有的在走路,有的蹲在地上處理地板上的髒污,有的則是笑到一半,眼睛還沒眯起來,嘴巴已經咧開。孟拂雪倒不是害怕,而是覺得瘮人。

  他本能地靠近白理深,貼在他手臂。

  二人繞過這群靜物走到樓梯間,封鎖狀態下的建築如果重啟能源,需要一個固定流程,所以他們需要從樓梯下到地下9層。

  白理深向他伸手:「把探照燈關上,節約一下能源。」

  「哦……」孟拂雪關燈前握住他的手,這點可以理解,不曉得下面是什麼情況,而且白理深有夜視能力。

  白理深的機械皮膚是在原皮膚上做強化,以及皮下內植入。他的皮膚溫度和正常成年人差不多,手感……好吧他現在無法客觀評價手感。

  因為光是皮膚貼在一起就讓他大腦有點轉不利索,以至於轉過幾道樓梯間隔時,孟拂雪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在安靜黑暗的,只有兩人腳步聲的空間裡問:「你怎麼沒戴手套?」

  「戴了的。」白理深說,「要牽你,所以剛才摘了一隻。」

  第67章

  奇怪的是白理深分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但孟拂雪卻覺得有暈眩感。

  按理說孟拂雪在兵團和軍團的日子裡接受的訓練足以讓他判定他們已經下了幾層,但他腦袋像是卡殼後宕機,完全不轉。當然, 也是因為有白理深在這裡,他宕機了也沒什麼。

  有時候孟拂雪覺得這一切想做夢一樣,光怪陸離又莫名其妙,就像現在,四周完全黑暗, 有人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階。

  最後一層樓梯轉角過來的時候孟拂雪看見了光亮。有光就可能有人,白理深在前放慢腳步, 另一隻始終扶在槍上的手也緊了緊。孟拂雪見狀, 閉口不言,也準備拔槍。

  那是隱隱的微光,似是燈頭年久失修亮度衰竭。微光帶來了視野,二人的手並沒有分開。大樓內部的一切能源都停止供應,包括維恩金屬的所有備用能源。所以這些光不屬於大樓, 孟拂雪加了些力道捏他的手, 以表示自己在警戒。

  白理深停了片刻,回過頭:「沒有人。」

  「沒有人類?」孟拂雪低聲詢問。畢竟「人」這個範疇以目前大環境來看還是挺寬的,所以他強調人類。

  「沒有生命體。」白理深的聽覺敏銳。

  「哦……」孟拂雪鬆了口氣。很多情況下生命體才是棘手的東西,殺嘛不好殺, 需要自己的權限等級以及對方的犯罪指標。

  白理深重新看向光的來處,說:「可能是一條通道, 但大樓下方掏一個通道的話,肯定早被查了,所以可能……可能是礦道。」

  「礦道就不查嗎?」孟拂雪不解。

  「礦道有合理性就可以存在。」白理深說,「費爾南多大概是以原礦石不能接觸地面以上空氣之類的理由通過檢查。」

  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對感官有奇妙的衝擊, 而且這裡處於地下,絕對安靜,和微弱的光。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動作,孟拂雪都能聽見衣物摩擦的聲音。他點點頭,有些長的頭髮掃著自己的後領,說:「可杜平海只說了在地下最底一層,說從這裡可以找到線索。」

  「兩種可能。」白理深說,「第一,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下面是什麼,那就是他手裡的全部信息;第二,有詐,他打算騙你過來,讓你死在底下。」

  孟拂雪細想了想:「他想要我的命不用這麼複雜。」

  「他可能最近才想要你的命?」白理深說完笑了下,「開玩笑的。我認為第一種可能性比較大,你也說了,他如果真想要你的命,不必這麼複雜。」

  說完,白理深鬆開他手,向他做了個「待命」的手勢,自己往前走幾步。

  礦道自然是通往礦場,礦場在城市邊緣。加之秘礦能夠隔絕信號射頻,礦道自然便成為幾家科技公司城內城外偷渡貨物甚至人員的途經。

  「白理深?」他試著詢問。

  「過來吧。」白理深說。

  孟拂雪毫不猶豫邁腿朝他走。白理深的機械翼沒有完全收進去,攏著在背後,又因為他機械翼挺大的,像鳥那樣收攏在背後時也會有一部分高於肩膀,所以遮了遮孟拂雪視野。他不得不從白理深身側探出些腦袋,接著——

  「操。」孟拂雪鮮少蹦出來這麼直白的髒話。

  白理深偏頭看了看他,並不是責備他,而是有些意外和驚喜。

  而孟拂雪那聲「操」的原因,是眼前畫面對他來講,衝擊力稍微有點超過。如果說維恩大樓一樓那些驟然急停的仿生人們是詭異地被暫停,那麼眼前的……簡直是屬於這時代的荒誕派油畫。

  大約兩人並肩可過的寬度,不規則的圓洞型空間,姑且被稱為天花板的地方掛著電線外露的節能燈。燈下,是數量多到幾乎堵塞整條礦道的仿生人。

  這還不算什麼,不足以讓孟拂雪口吐髒話。

  這些仿生人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向外逃的姿勢。他們有男有女,有的穿出廠制服,有的穿著看起來有年頭的舊衣服。詭異的是,即便是再「仿真」的仿生人,在製作時都特意跳過了「溫度感知」這一項。不是做不出來,而是機器與生命體終究要有所不同。

  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冷。

  可孟拂雪看見這條礦道他目力所及之處,不止一個仿生人穿著厚厚的棉絨外套,有的甚至還戴著圍巾。他們不需要,沒有人會在冬天給冰箱或洗衣機蓋一條被子。

  良久的沉默後,白理深退後半步,測過身,問:「你還好嗎?」

  「還、還好。」孟拂雪迅速調整呼吸,「他們看起來不像是維恩金屬的仿生人,也不像……不像仿生人礦工。」

  白理深點頭:「他們在逃,後面應該是有什麼讓他們很恐懼的東西。」

  「可是仿生人會恐懼嗎?」

  「覺醒的仿生人會。」白理深平鋪直敘著說了這麼一句,毋庸置疑這是一句能造成整個社會如波峰相撞般駭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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