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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求道之人願入祓惡山,選拔之事交由你與池暝便好。至於親傳弟子,為師身心俱缺,無力教授。」

  他看向竹林中透出的天光,長長低嘆。

  「交予緣分吧。」

  -

  「六師妹你看!」

  乘著夜風發呆時,玄裳忽然指向海水的一處,詫然睜大了眼。

  霜翎轉身看去,只見那海水飄搖,其下蕩漾的星辰又鋪出誰人的記憶。

  那搖曳迷眼的虛相中,隱約可見一群幼小的孩童,皆是十歲左右的模樣,身形消瘦,樸素穿著還有些破爛。

  「你看中間……鏡中倒映的那個,像不像二師兄?」玄裳眨著眼說道。

  霜翎張眼定神,雖是畫面蕩漾不清,但那銅鏡映出的臉的確像極了言司。

  他坐於那一眾孩童中,握著鏡子發呆,那張臉若是和孩子們湊在一塊,便極易將其忽視。

  二師兄叫人難認的路人屬性,還真是從小便貫徹了。

  「走!」

  霜翎當機立斷,同玄裳邁入海面,向遠處跑去。

  第104章

  記憶的映射並不穩定, 時斷時續,然離當事者越近, 海水中映出的畫面便能愈發清晰。

  霜翎先前,便是依靠如此規律尋到了玄裳。

  知曉言司靈魂尚存,玄裳顯得比霜翎興奮得多。畢竟在這虛海中,魂體相殘乃是常事,二師兄生前便無甚武力,靈魂的戰力便比旁人要弱上許多,這對他極為不利。

  霜翎看著那訴說歲月的海下幻象, 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覷得言司的內心。

  言司平日裡悠閒悠哉,對萬事都處變不驚,唯對那名利一事看得極重。

  他口口聲聲說著聲名, 談起緣由卻又諱莫如深,言語之間, 字字透著忽悠意味。

  她這下才總算看得清了。

  那一院的孩子,與言司一般, 皆是被婆婆收養的孤兒, 一大家子過得貧困潦倒, 卻算不得苦悶,兄弟間互相照顧,其樂融融。

  然一朝時疫來襲, 不少人家都染了病。院中孤兒們與婆婆接連病倒, 惟有言司體質特殊, 密切照顧著他人, 自身卻未染病。

  那城中僅有一間醫館, 時疫來襲時客座爆滿,言司同醫師費盡口舌, 好不容易說服對方同意賒帳,將身上的錢都留了下來,得到了來日看診的機會。

  然而次日言司同幾名輕症孩童一同拖著家人們前去醫館時,卻被醫師拒之門外。

  彼時,言司望見幾名衣著高貴的人走到了醫館前,那醫師見到他們,立馬便擺出了和善的笑臉,笑盈盈將他們迎了進去。

  醫館中的夥計們開口便是「尊者」、「大駕光臨」、「赫赫有名」,看向來人的目光皆充滿艷羨。

  因為那幾名高貴的客人,言司的請求被醫館輕描淡寫地拒絕,看診日被迫延後。

  不止如此,約定當日看病的其他客人亦被逐了出來。

  言司看著醫館大門,視線都在因憤怒而震顫。

  那一刻他便知,聲名與錢財一般,皆是必需。

  因治療時間被拖延,院中的孩子枉死大半,收留他們的婆婆亦未能倖免。

  又過不久,倖存下來的幾個孩子也因種種原因,相繼離去。

  言司離開了那座小城,從此踏上學醫之路。

  霜翎暗暗嘆息,人生不如意,十固常□□,這些世情之痛人人皆擾,她也不例外。

  可惜她能夠創造一界,催生萬物,卻也無法抹消這些苦厄。

  隨著二人找尋,海中虛相愈趨穩定,然而她們將虛相所引的小島看了個遍,都沒找見言司的影子。

  「應當就在這兒沒錯……再偏一些,記憶便沒這般清晰了,二師兄還能藏去哪兒?」

  玄裳狐疑說著,隨手掀起一塊大石。

  霜翎:「……你翻螃蟹呢?」

  玄裳咂了聲舌,撇下漆黑的大石塊,捏著下巴琢磨道:「不在島上,難道在水裡?」

  霜翎眼角微微一抖,「二師兄還有沉潛的癖好?」

  她叉起腰看向翻湧的海面,思索少焉,「罷了,你在這等我,我下去瞧瞧。」

  說罷,霜翎躍入海面,開著光系法術和避水術一路下潛,在龐大的島座旁,她忽然瞥見異樣的水流。

  虛海中並無游魚,能在海底造出動靜的,唯有魂體。

  她當即挪向前,那靈魂見她靠近,游得愈發快,他逃她追,沒出幾步她便將他逮到手中。

  「二師兄!」霜翎脆亮一聲喊。

  化身縮頭王八的言司頓時一驚,轉頭看到包裹在避水蛋殼下的女子,他瞪大雙眼,激動地咕嚕咕嚕冒出一大串水泡。

  霜翎:「……」

  聽不懂。

  她當即將言司拉到避水術中,迅速拽著他回到島上。

  「呸!咳咳咳……」言司當即滑跪在地,撐著地面猛咳幾口水,一副被榨乾的模樣。

  「嘩,還真在水下。」

  玄裳捂著雙膝蹲到言司身旁,驚訝道:「二師兄,你跑到海底做什麼?」

  言司大口喘著氣,抹了把嘴抬頭看向這兩個滿臉純真的女子。

  「一到夜晚,記憶便會映在海水中,暴露我的動向……咳,我是為了躲避那些殘暴的傢伙。」

  玄裳睜大眼:「所以每次天黑,你都會藏到水下?」

  言司點點頭。

  霜翎:「所以剛剛二師兄將我當成了殺手,才逃得那那般快。」

  言司指著霜翎身旁的探照光束,瞪眼道:「那倆大燈照著,誰能看清你是誰?」

  霜翎沉默地掐滅了法術。

  言司緩著氣站起身,深深看著霜翎,良久幽幽吐氣。

  「你也來了。」

  玄裳當即解釋道:「六師妹是故意來到虛海的!」

  言司張了張眼,疑惑又詫異。

  霜翎將來龍去脈講述,言司聽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剛來到這虛海時,詫異修真界中竟有如此一方天地,又思及季秋鱗轉世之事,便猜測這裡或許有通往現世的出口。這幾年,我也一直在尋找離開此地的方法,沒想到竟有六師妹從天而降指點迷津。」

  霜翎提了提唇角,揶揄道:「這都多虧二師兄每夜堅持不懈跳海,保住了這條寶貴的靈魂。」

  「那可不。」對霜翎的說笑,言司倒顯得自得。

  他仰頭慨嘆一聲,道:「也是沒想到,我居然會死得那般早,都還沒等到我當上仙尊那天呢。」

  霜翎注視著他,眉眼悄然柔下。

  「如今的修真界,當是無人不識師兄之面了。」

  言司:「唔,若當真如此,以後也不必想著法地改造型了。」

  說著,他忽然張了張眼眶。

  「我們離開虛海,是不是也會變一副相貌,那我豈不是白幹了?!」

  霜翎:「……」

  「不愧是二師兄,思慮深遠。」

  言司頓時滿臉遺憾,又是搖頭又是哀嘆。

  霜翎抱著臂輕笑道:「說不定咱們運氣好,不必轉生便能離開呢。」

  言司背著手踱步,「萬年都無人領受的好運,我可不信它會落在咱仨頭上。」

  霜翎但笑不語,到時候她暫改虛海法則時,還是動作輕點,別讓他們發現好了。

  -

  高崖上,玄衣少年操著他的鍘龍赤剪,悠哉修剪海棠樹上的枝條。

  過後,他提著水壺給花圃澆了水,又走到房屋邊,看著窗台上小土盆里冒出的細弱小芽,訝然眨了眨眼。

  「師父快看!三年前埋的冰凌花種子,今日居然發芽了!」

  少年端著花盆跑到木屋那側,驚訝得如同發現了寶物。

  墨衣男子抱臂望著山川,靜得如一尊塑像。

  他側首看向少年手中仿佛吹風便折的冰藍新芽,仿佛回想著什麼,靜如深潭的眼眸泛起微漣。

  星雲朗咧著嘴角,怡然自得。

  「我就說嘛,我不是種不出花,我只是養得慢罷了!」

  「……師父?」

  許久未得到回應,少年揚起了頭,只見驚闕雙瞳微縮,陷入靜滯。

  「她在喚我。」

  星雲朗疑惑:「誰?」

  驚闕略微頷首,驀地消失在原地。

  紫竹林。

  霜翎穿越湍流,似流星般自虛空墜落,猛地砸向地面。

  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她立馬運力穩住身形,平穩落地。

  這是祓惡山中的一角,然而自他們離開虛海通道的剎那,她身旁便不見了那兩人的影子。

  正疑惑著,身後冷不丁傳來咚咚的悶響,將霜翎驚了一激靈。

  「誒,什麼地方這是。」

  玄裳的聲音也模糊不清,像隔了幾道牆。

  言司:「嗯……似乎只有一個可能。」

  霜翎轉身看著那整整齊齊的三個墳包,眼角微抽。

  「你倆在土裡。」

  玄裳:「咦?這麼說,這是我原來的身體,我們當真撞了天運!」

  言司:「如此這般,甚好甚好,小六師妹速速挖我出土,棺材裡沒幾口氣兒了,呵呃——」<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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