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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為什麼。」

  Bryan從背包里拿出一個自己烤的小蛋糕:「那先吃它,好不好,哥哥?不能太餓。」

  周珞石接過灑了一層白色椰霜的海鹽芝士千層小蛋糕,聞到了清淡的奶油香味。兩人分吃完了小蛋糕。

  飛機穿過厚厚的對流層,來到無風的萬米高空。

  周珞石看著弟弟眼下的淡淡青黑,說:「你睡吧。」

  Bryan困頓地掩唇打了個呵欠,這兩周他睡眠很差,必須要抱著哥哥的衣服或枕頭才能稍微睡一會兒,枕頭上哥哥的氣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他的入睡也越來越困難了。

  「要聞著哥哥。」Bryan拉住哥哥的衣角。

  「嗯。」周珞石攬著弟弟躺倒在自己腿上,手指緩慢地在他脊柱上揉摁,「睡吧。」

  Bryan把臉埋入他腰間的衣服,深深地、滿足地吸了一口氣,咬住衣服的一角,幾乎是瞬間便墜入睡夢。

  再醒來時,星河長明,夜幕深藍。

  機艙里悄無聲息,只剩幽暗的應急地燈散發柔和光暈。周珞石仰靠著座椅睡得正香,一隻手仍搭著弟弟的後背。Bryan一動,他就醒了過來。

  Bryan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頜,小聲道:「哥哥,不再分開,好嗎,以後?」

  周珞石說:「好。」

  Bryan以為他是沒睡醒的夢話,怔了一下:「……哥哥?」

  周珞石接過水喝了小半瓶,語氣漫不經心:「嗯,那就不分開吧。」

  他想明白了,弟弟要黏著他就黏著吧,要跟著他就跟著吧。與其千方百計訓練弟弟的獨立性和脫敏,還不如就這樣放縱一回。

  他早已知道弟弟打破了承諾,提前好幾天就來到了寺廟外。算了吧,離不開,那就不離開。

  他深知弟弟會因他的存活而存活,因他的離去而離去。因為他也如此。在這個茫茫無著的偌大人間,他們是彼此僅剩的錨點。

  既然會有相同的終點,那這漫長的旅途便一起走吧。

  Bryan驚喜地重複:「不分開,不分開,哥哥、哥哥……」

  周珞石說:「你難受,我也不會好受。」分離多日,他也變得多情了起來。

  ……雖然是暫時的。

  Bryan只顧嘿嘿嘿地傻笑,熟練地坐到哥哥腿上,湊到他耳邊嘰嘰呱呱:「小別勝新婚,嘿嘿,小別勝新婚……之前的我,見識淺薄,確實存在有這樣的俗語,哥哥學富五車,教學我新的成語。」

  周珞石摸他的頭髮:「嗯。」

  「但是,不想要小別。」Bryan埋在他肩膀上又聞又蹭,垂頭喪氣地坦白,「離開您的極限,是五天零十三小時,不可以更多,哥哥,我會難受很,心臟像是中槍,被人捏緊又鬆開。胃部像是被毆打,嘔吐,頭也被打,暈眩非常。」

  周珞石輕撫他的脊背和後腰:「那你現在好了嗎?」

  「嗯……是的,哥哥,您是靈丹妙藥,我需要時常聞,看,聽,嘗,摸。」

  「好。」周珞石說,「那以後除了上學,其餘時候不分開。」

  Bryan激動地用鼻尖貼住哥哥的鼻尖:「哥哥、哥哥……可如果哥哥煩我了,怎麼辦?」

  周珞石嘖了一聲,捏他的腰,又手欠地撓他胳肢窩:「那你不知道乖一點嗎?爭取讓我不煩,很難做到嗎?」

  Bryan癢得邊笑邊躲,還抽空拼命點頭:「我會乖,很乖,您不要煩我,老公,老公……」

  在資本的運作下航程極限縮短,借用了航線後,飛機以最短的距離、最快的速度落地了。可即便如此,兩人來到小吃街外,也已經是凌晨。

  恰恰在凌晨,小吃街最為熱鬧,歡聲笑語洋溢。

  周珞石看著長龍似的攤販,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為什麼急著從印度來小吃街?為什麼要餓著肚子來?

  在寺廟的那些年裡他總是很餓,每當半夜被餓醒,他會想起烤冷麵、鐵板豆腐、脆皮腸、奧爾良烤翅、魷魚土豆、關東煮和烤生蚝,進而想起大學城裡的小吃街,最後,會想起大洋彼岸的、陪他從小吃街從頭吃到尾的人。

  後來他去過很多的地方,在雲霧繚繞的山裡,在碧藍澄澈的湖邊,在翠綠清香的竹海。他聽不同的人談論,吃不同的,看過不同地方的月亮。

  可他最懷念的,是大學那幾年的凌晨小吃街,比他矮一大截的弟弟跟在他身邊,和他分享同一根烤腸。這一份熱鬧與俚俗,是他在寺廟午夜夢回時心裡的月亮,是最後的牽掛與思念。

  這麼多年過去,這是他的最難忘。

  「哥哥,想吃那個?我去排隊。」Bryan把衣服上的紅色山茶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入衣兜,指了指烤生蚝的小攤,「餓壞我的哥哥了,對不起。」

  周珞石攬住弟弟的肩膀往那處走去,聲音懶洋洋的:「一起嘛。」

  春季的夜晚仍有微微涼意,他今天穿著薄針織衫,休閒褲和帆布鞋,十分休閒又青春的裝扮,看起來完全就是大學生。坐在小攤上等生蚝時,有兩個女生紅著臉跑來問他「是不是旁邊學校的學長」,她們也在那所學校上學。

  周珞石笑眯眯地說:「我不但是學長,還是紀檢部部長。現在已經過了門禁時間,注意不要讓我知道你們的名字,免得扣分哦。」

  女生開朗又大膽,詢問能不能加微信。Bryan黑著臉抓住他的手,碰了碰無名指上的戒指:「哥哥已經結婚了,與我。」

  女生看到戒指,驚訝地說了抱歉後離開了。

  對著Bryan鬱悶的目光,周珞石悶笑出聲。

  店主端來烤好的生蚝,豐滿的蚝肉上撒著煎油的小米辣、蒜蓉與香蔥,還在滋滋冒油,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令人食慾旺盛。

  兄弟倆吃完一整盤二十顆生蚝,正要去下一家,Bryan突然抓住哥哥的衣角,鬼使神差地問了出來:「哥哥,當你在印度的寺廟,電話接通,為什麼你不與我說話?」

  周珞石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思緒回到那個夜晚,只一秒就閃走。他才不說,他這輩子都必不可能說的好嗎?

  Bryan還在緊張地看著他。

  周珞石伸出手按了按弟弟的胸口,抬眸看過去,語氣十分的無賴,直接反守為攻:「你不也有事情沒告訴我麼?這裡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Bryan下意識身體一顫。

  在那個最絕望的冬天裡,哥哥不與他說話,管家更是用幾張照片粉碎了他的希望,他了無生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等死,甚至驚動了老頭。

  老頭把拆散的槍枝零件擺在他的面前,告訴他:「我的孩子,你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就不得不考慮讓你在乎的人付出一些代價了。」

  當時的他只思考了一秒就坐起身,用顫抖的手指緩慢地組裝好了一把白朗寧。三天未進食進水的人身體虛弱,握槍的手顫抖如篩糠。

  老頭滿意地點頭:「我的孩子,如果再有下一次,那——」聲音戛然而止。

  槍口抵住了他的太陽穴,耳邊的聲音虛弱卻字字清晰:「我向你發誓,你如果敢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你會後悔一輩子。」

  四周傳來清晰的上膛聲,Bryan卻只緊盯著面前的人。

  老人的額角滾落汗水,聲音緊繃:「把槍放下。我不會傷害他。」

  Bryan卻突然笑了一下,無所謂地鬆開手,任由槍枝砸落地上。在保鏢衝上來前,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刀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口。

  「你的承諾是在放屁。不過,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敢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我會自殺。反正……」他頓了頓,「他不在意我。」

  老人驚愕地看著他胸口湧出的鮮血,聲音都變了調:「醫生!」

  自那以後,胸口的傷痕就永遠在了。

  四周笑語不斷,不同顏色的衣角從身邊划過。周珞石把弟弟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安靜地問:「你也有不想告訴我的事情,對嗎?」

  Bryan回過神來,身體在春季的夜裡瑟縮了一下,好在哥哥及時握過來的手緩解了他的寒冷。他緊緊回握住哥哥,膝蓋相貼:「哥哥,我……」

  「都過去了。」周珞石托住他的臉搓了搓,「沒事的,嗯?」

  Bryan更緊地靠過去抱住哥哥的腰,得到了一個溫暖的擁抱,他聽到聲音響在耳畔:「你看,即使是再親密不過的愛人也會有秘密。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五十年後再來交換這個秘密,你覺得如何?」

  「好,哥哥……」Bryan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吸,汲取著溫度,「我聽哥哥的。」

  「嗯。」周珞石的手指順著弟弟的手腕往下,皮膚相貼間靜電激起一陣酥麻,他用小手指勾住弟弟的小手指,「拉鉤。」

  兩人沿著小吃街往裡,走走,停停,吃吃。

  中途拉著的手被人流衝散,Bryan慌亂了一瞬,看到幾步外的身影后又慢慢冷靜下來,喊道:「哥哥!」

  人群中的周珞石回過頭來,嫻熟地攬住他的肩膀,兩人便又回到了相同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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