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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園是沒有娼妓的,但客人可以帶進來,一般這種人都非富即貴,掌柜的不敢攔。

  一行人匆匆走了,裡邊的女子卻在看到榮茵的身影時,當場怔住。

  今日戲台上唱的是《浣紗記》,在唱到越王勾踐厚禮卑詞吳王稱臣時,榮茵有些坐不住了,她一向不喜戲曲,覺得吵鬧,跟陸老夫人說了一聲,就出來往後院去了。

  [1]柳如是,明,《金明池詠寒柳》

  第109章 接受接受

  茶園後院花影婆娑,戲台的銅鑼聲已聽不太清,店小二將榮茵等人帶到廂房門前就停了下來,琴書從腰間解下荷包,打賞了幾枚銀錁子,店小二哈著腰:「多謝夫人,有事您再吩咐,小的就先退下了。」

  琴棋推開房門,廂房不大,但還算雅致,架子床上的被褥也是乾淨的,她整理好讓榮茵進來歇息,榮茵站在門口不動,候在一旁的琴書奇怪地喊了聲:「夫人?」

  不遠處的紫藤花架傳來窸窸索索的聲音,榮茵回過頭,看到了藏在樹叢後邊的金縷鞋,她皺了皺眉:「來者何人,還不打算現身嗎?」

  方才下樓,她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原以為只是同路,不想一直跟到了這裡。

  樹叢抖動,一雙素手撥開垂落的藤蘿,穿著水紅色豎領大襟長衫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妝容明艷濃香襲人,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走得很急的樣子。

  面容似曾相識,榮茵努力回想了一下,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那女子走到近前福了福身:「奴家蘇明貞,見過七夫人。」

  這聲音分明是方才看戲時隔壁雅間內的那名風塵女子!琴書也聽出來了,警惕地擋在榮茵身前,讓人看見夫人與她交談,名聲該不好聽了。

  蘇明貞黯然地垂下頭,她這種人,良家婦女都怕沾染上,可她也找不到其他見榮茵的機會了,咬了咬嘴唇:「夫人,蘇州邛崍山,上真觀,您還記得嗎?我有事想求您幫忙。」

  上真觀正是榮茵在蘇州待的道觀。戲台上一折戲到了尾聲,喝彩聲飄了過來,榮茵四下看了看,園子中沒有避人的去處,讓她進屋再說。

  蘇明貞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烷桌上白瓷碟里的松子糖:「奴家有個妹妹也在上真觀,閨名叫蘇明秀,靜心是她的法號,我家原是住在宛平金城坊井兒胡同的蘇家,家父是禮部儀制清吏司的郎中蘇習靜……」

  嘉和十三年發生了一起科舉舞弊案,蘇習靜任主考官將禮部侍郎周益兒子的答卷與第一名調了包,後被學子聯名告發至都察院。皇上大怒,下令徹查,後周益被貶,蘇家一門男子全被砍頭,女子則進了教坊司。

  這件事當年鬧得很大,榮茵曾聽哥哥說起過,原來她是靜心的阿姐,難怪方才覺得面熟。

  「那年妹妹不過八歲,阿娘和阿爹用全部身家買通了主審官,偷偷將妹妹送去了蘇州道觀,如今十年過去了,也不知她是否還記得家中的人。阿娘思她成疾,去年病死前都想著見她最後一面,可惜未能如願。我聽說夫人也是從那兒回來的,早就想找您問問,只是今日才得機會,您可曾見過我妹妹,她過得好嗎,現在長多高了?」

  榮茵這才知道,靜心是這樣入了道觀的,回憶她做的那些事,在觀里人人都懼怕她幾分,不會被人欺負,也算過得好了吧。榮茵淺淺地笑了:「她與你長得很像,性子潑辣得很,比我還高一些,你不用擔心她,她過得挺好的。」

  蘇明貞也笑了,豆大的淚滴滴在烷桌上:「她性子像我阿娘,我阿娘生前就是個潑辣的,您不說我也知道,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沒人護著,她得受多少委屈啊。」

  蘇明貞在袖子裡摸索了半晌,掏出一個布團,層層打開後,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不多,約莫三百兩,但泛黃的邊角能看出攢了好久。

  她雙膝一彎,跪在了榮茵面前。「這是做什麼,你有話直說,快起來。」榮茵放下茶盞,示意琴書扶她起來。

  蘇明貞搖了搖頭,祈求地看著榮茵:「這些銀子是我與阿娘斷斷續續攢下的,我入了教坊司身不由己,我想求您幫我把這些銀子捎給她。我知道非親非故您沒有理由幫我,說實話我之前也找過別人,可是都被騙了,您與靜心有同門情誼,求您幫幫我吧。」

  她怕榮茵不同意,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琴書根本就攔不住。

  榮茵的手在袖子裡發抖,她狠狠掐住自己掌心的軟肉,聲音輕得像靈魂被剝離了般:「她在道觀用不上銀子,你為什麼不留著給自己贖身?」

  蘇明玉的額頭中央腫起了一塊,看著狼狽卻笑得溫柔:「我已是賤籍,烙在身上的印記一輩子都洗不掉了,贖不贖身又有何異?她不一樣,她是我們家最乾淨的人,阿爹阿娘還有我,只希望她過得好。有了銀子她就能出道觀,找個清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的過完這輩子,阿爹阿娘也能含笑九泉。」

  榮茵曾經以為道觀里的人都跟她一樣,是犯了錯被家人關進去的,在她等來接她回京的馬車時,她甚至是沾沾自喜的,她以為只有自己獲得了家人的原諒,只有自己還被家人惦念著疼愛著。

  原來不是,她現在才明白,真正疼愛你的人,會想方設法地保全你,就像靜心的家人一樣,她才是被拋棄的那個。

  她開始懷疑那些關於母親美好的回憶究竟是不是真的,應該是她的臆想吧,不然為什麼轉變至此。母親滿月就將她關在棲梧堂了,那時的母親在想什麼,希望她在裡面悄無聲息的死去嗎?

  榮茵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連呼吸都困難,承認自己的母親從來就沒愛過她,對她實在太殘忍。

  琴書送完蘇明玉回來,見榮茵盯著窗外的紫藤花出神:「夫人,您不是說累了要睡一會兒嘛,這花有什麼好看的,府里也有呢。」她上前放下湘妃竹的帘子:「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下吧……夫人,您怎麼哭了?」

  榮茵抬起手,摸到了一臉的濕淚,竟哭了麼。她喃喃地道:「不曾哭,是迎風淚,我只是有些想琴心了。」

  琴書笑了笑,給她掖好被子:「這有什麼難的,趕明兒叫人去鋪子上遞個口信,琴心姐姐隨時都能來看您,您睡吧,太夫人和裴老夫人還有一場《玉簪記》沒看完,到時辰了我叫您。」

  ……

  看完戲裴老夫人又帶著大傢伙移步去酒樓吃飯,回到陸府時已近入夜,陸老夫人看了一天的戲,身子乏得緊,免了眾人晚上的定省。

  榮茵沿著青石板的小逕往踏雪居的方向走,瘦長的上弦月懸在天際,路邊草叢裡蟲子嚯嚯的叫。還未走近,她就聽到煙雨樓處傳來的吵鬧聲,那邊燈光大亮,丫鬟僕婦來來往往,手上都端著紅漆托盤。

  陳媽媽在院門前等著,見到榮茵就讓她先進院子裡去,神色看起來很不自然。

  榮茵沒動,看了眼煙雨樓:「陳媽媽,那邊怎麼這麼熱鬧?」

  陳媽媽低著頭沒吭聲,手絞著衣擺,似乎在想怎麼回答比較好。

  榮茵笑了笑:「你說實話吧,是不是七爺讓人布置的,他是想讓楊小姐搬過來住嗎?」煙雨樓是除踏雪居外離前院書房最近的宅院了,當初她跟陸聽瀾鬧彆扭說讓楊鶯時住的時候,他還很生氣來著,說妾室應該住在倒座房。

  那現在同意楊鶯時過來住是因為不是納妾室,而是娶正妻了嗎?

  琴墨已經忍不住了,她冷眼瞧了這幾日,急得上火嘴角都要起水泡了,怎麼夫人對失寵這件事一點都不著急,這可不行啊,她還想許個管事呢。於是開口道:「夫人,今日七老爺又帶楊小姐出去了,煙雨樓也是他吩咐陳護衛布置的,您快想想辦法……」

  陳媽媽急忙呵斥:「琴墨,退下,夫人累了一天哪有功夫聽你說話。」

  「我說的都是實話,夫人應該知道的。」琴墨還有些不甘心。

  「小蹄子,我看你皮癢了。」陳媽媽伸手擰了幾下,琴墨疼得嗷嗷叫,一溜煙跑了。

  「夫人,您別聽她亂說,這麼晚了,先進去吧。」陳媽媽要來扶她。

  榮茵揮開她的手,朝煙雨樓走了幾步,望著黑暗中亮堂堂的院子,她想起陸聽瀾帶她去廣濟寺看佛塔的那一晚,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話,還有嫁給他之後的點點滴滴。

  她告誡自己不能動情,卻還是陷在他的柔情蜜意里,才會在面對他的冷待時,毫無還手之力。

  她早該承認的,七爺,是真的不要她了。

  榮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裡面空空

  蕩蕩的,繼失去母親後,她又失去陸聽瀾了。她很難過,終究還是一個人了,但她知道,會過去的,她經歷過無數次這種失望的時刻了,不也還是挺過來了麼,只是這次,她連琴心都沒有了。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要是當初陸聽瀾沒有答應娶她就好了。不嫁給他,就不會知道被人捧在手心裡是什麼滋味;不嫁給他,就不會得到又失去;不嫁給他,她一直生活在泥沼里就不會生出妄念。<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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