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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宗停放開他的嘴唇,卻還是抱著他不鬆手,眼神仍滿是驚魂未定的混亂,聲音嘶啞不堪:「知道了。」

  陳泊秋低垂著眼睫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宗停沒有回答, 他的心跳還沒有回覆正常,光是呼吸都已十分費勁。

  「我只是、工作,」陳泊秋繼續解釋,「部分數據,要在水下獲取。」

  陸宗停閉著眼睛,沉沉地長吁一口氣,低啞地道:「那,都弄好了?」

  陳泊秋點了點頭。

  「冷不冷?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陳泊秋像是有些疑惑地微微偏過腦袋思考了幾秒,隨即搖了搖頭。

  陸宗停在水下回過神來第一時間就放出了冰霧,最大限度地為陳泊秋緩解不適,所以陳泊秋也對自己下水之後沒有感到很難受這件事情有些許困惑。

  他放開了陳泊秋,接過船員遞來的乾燥禦寒的大衣,正想給陳泊秋披上,卻發現他身上早就加了一層水龍膜,這是遇到臨時緊急下潛任務,來不及穿戴專業水戰裝備時在全身噴濺成保護膜的一種應急方式。

  陸宗停還是把衣服披在了他身上:「我又犯渾……影響你工作了,泊秋。」

  溫艽艽原本是打算來插兜看戲順便擠兌調侃陸宗停幾句的,但看他像個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的樣子,連忙轉了話茬:「博士想要的數據,得到海龍翼水下部分測量才能完善。儀器保留水上數據的時間有限,必須儘快將水下部分補充錄入才能保證整體數據準確,那個什麼環測儀,其他人又用不好,只有博士能弄明白,他才自己下去的。」

  陳泊秋靜靜聽溫艽艽說完,才輕聲對陸宗停道:「上校,沒有影響我。」

  「我知道,」陸宗停聽到溫艽艽都來安慰自己,尷尬扭捏之下反而狀態比剛才正常了些,低著頭擺擺手道,「大家都去忙吧。」

  「有什麼收穫嗎博士?」溫艽艽指了指陳泊秋手中的環測儀。

  陳泊秋抹了把臉上的水,點了點頭道:「它是被人專門種出來的。」

  溫艽艽一愣:「不是被那些花粉催生的嗎?」

  陳泊秋搖了搖頭:「它應該生長在植物異種泛濫之前,並且,大約在一周之前,生長速度明顯減緩。」

  陳泊秋把環測儀抓取到的植株根莖脈絡畫面調取了出來,上面顯示出來的植株根莖比之前觀測到的面積和體積都要大出太多,像一隻巨大的異形蜘蛛,盤踞在整個海龍翼內部。

  溫艽艽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宗停皺眉:「這麼短時間能長成龐然大物,然後又突然不長了……那就是種它的人種著種著不給它澆水施肥了?」

  溫艽艽拍拍他的肩膀:「很通俗的表達,應該就是這麼個理。」

  「上校,說得對,」陳泊秋跟著表示認可,又引導他們往畫面邊緣處看,「海龍翼根部,和艦船底部連接處,根莖仍未收細,也就是說, 它還在往下延伸。」

  陸宗停微微眯起眼睛,稍微比劃了兩下方位便明白過來,低咒一聲道:「洛橙。她估計剛到十方海角就種下了這個鬼東西,然後在暗室里也在想方設法為植株做給養。一周之前植株生長減緩,是因為從那時候開始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難以起身行動了。」

  溫艽艽皺起眉頭:「這個方位,還真可能是你關她的艙底暗室。」

  陳泊秋的視線在兩人之間緩慢挪騰著,聽得有點糊塗:「誰?」

  陸宗停一時語塞,抓耳撓腮了一番也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跟陳泊秋描述這個人,溫艽艽倒是不像他那樣扭捏,有什麼說什麼:「陳中嶽用你母親葉謠的基因繁育出來的女兒,算是你的妹妹。」

  陳泊秋怔怔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可能……見過她,在破碎荒野的時候。」

  「你現在想見見她嗎?」陸宗停試探道,「她一直說想見你,我怕她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一直沒讓你們見面。」

  「好,」陳泊秋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點頭,下意識一般重複了一下陸宗停的說法,「見見她。」

  「我就不去了,這邊我得看著,」溫艽艽說,「你們去吧。」

  -

  陸宗停將注意力從電屏影像上挪開後,才發現天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陰沉起來,烏雲層層疊疊的往下壓,像一塊緩慢墜落的巨石,著陸那一刻就能把整個十方海角碾碎,原本乾燥凜冽的大風中也悄無聲息地混入了細碎的冰渣,逆風行走不過兩三步,皮膚就被剜割得陣陣寒痛。

  這是陸宗停最討厭的天氣,極陰風,即便它和大多數天災比起來,並不算什麼極端災害。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他的記憶和感受也沒有模糊太少--他帶著林止聿回海角時,一路上都是極陰風的天氣。

  林止聿離開以後,每次遇到極陰風,陸宗停都會儘量避免和陳泊秋碰面,因為他總會控制不住地要對他惡語相向。

  那時候的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陳泊秋和他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失去了同一個至親。

  陸宗停覺得胸口窒悶難當,以至於他忘記了現在的天氣,想要通過深呼吸來緩解,卻結結實實地嗆了一口風,咳得眼冒金星。

  「上校。」

  聽陳泊秋在後面喊他,陸宗停一邊嘶啞應著,一邊連忙轉過身去。

  才剛看清陳泊秋踉蹌著朝他靠近的身形,他就被他瘦削卻溫柔的懷抱擁住了,剛剛他親手給他披上的大衣,足夠溫暖又極為寬大,就這樣合著陳泊秋的擁抱,嚴嚴實實地將他們兩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陳泊秋半張臉埋在陸宗停頸間,灼熱的鼻息一陣一陣撲過來,陸宗停心跳加速大腦空白,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識地回抱住陳泊秋,眼眶止不住地酸澀泛紅。

  「泊秋。」陸宗停哽咽地叫他的名字。

  「上校,我會在的,」陳泊秋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嘶啞,通過兩人隔著皮膚貼緊的骨骼傳導,聽在陸宗停耳朵里繾綣而又酥麻,「我會,一直在。」

  「請你……相信我。」

  「下次,我不讓你……害怕了。」

  陸宗停說不出話。

  明明周身都是暖流涌動,他卻不知為何顫抖不止,或許是因為他想要忍住眼淚,卻是徒勞無功。

  陳泊秋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眼淚,慢慢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動作笨拙卻又很堅定。

  「不是這樣,泊秋,我不希望是這樣,」陸宗停急切地開口,有些語無倫次,「不是,我是說,我確實很需要你,蘿蔔也很需要你,但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能健康開心地生活,而不是被誰束縛著日復一日地忍受痛苦……」

  陸宗停越說越是心驚膽戰,冷汗混著眼淚在他臉上到處亂流:「當然,你不在了,我是會崩潰的,會發瘋的。如果沒有蘿蔔,可能你不在的下一秒我就沒有辦法、也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挾你,我對天發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在我心裡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但你不需要把這件事當成你生命唯一的參考,能讓你開心快樂的那些才是值得的人和事……我、我說明白了嗎?」

  陸宗停邊說邊抽噎,感覺自己越說越糊塗,急得想要跺腳、拽頭髮,甚至抽自己嘴巴子,但還是竭力壓抑著,只是顫顫巍巍地問陳泊秋:「能、能聽明白嗎?泊秋。」

  陳泊秋靜靜感受著他跌宕起伏的情緒,始終沒有鬆開自己擁住陸宗停的雙手,落在陸宗停頸間的呼吸仍舊是平緩而溫熱的,就像盛夏夜晚的風。

  陸宗停一時上頭之後忽然發現,這次的陳泊秋居然沒有因為自己失控不穩的情緒而感到緊繃害怕,就像湍急的河流湧入了冰消雪融的湖泊,不過半晌便歸於寧靜。

  他正在思考這算好事還是壞事的時候,陳泊秋忽然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不太明白。」

  陸宗停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嘴唇也變得僵冷。

  「值得的人、和事,」陳泊秋一板一眼地重述著陸宗停的話,「不能……都是你嗎?」

  他在陸宗停緊繃而僵硬的懷抱里頗為艱難地抬起頭,灰藍色的眼睛像有微風拂過的湖泊,盪開一圈又一圈溫柔的波紋,清澈見底地漾著眼底的茫然和認真:「不矛盾,對嗎?」

  「不……」陸宗停嘴唇哆嗦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矛盾。」

  得到他的答案,陳泊秋眼睛裡不再有茫然的神色,他看著陸宗停,慢慢點了點頭:「那……我明白了。」

  陸宗停渾身發抖,甚至有些腿軟,他眼前金星亂冒小人亂飛,覺得自己像是瘋了,又或者是在做夢,他想把陳泊秋抱起來,在海龍翼上轉圈--如果他此時此刻沒有腿軟的話。

  「泊秋,你、我……」陸宗停兩眼熱淚盈眶,舌頭直打結,一大堆話在肚子裡打轉,到了喉嚨口就變成抽噎,以至於他最後只能說,「我、我很榮幸,我太榮幸了,泊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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