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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待處旁是兒童遊樂區,有些學齡前的孩子本來在裡面玩耍,見了白舟都定住了。白舟朝他們笑了笑,想陪他們玩一會兒,但時機似乎不太合適。接待員讓他到會客室等,白舟和小孩們揮了揮手,轉身上了樓梯。

  轉角迎面遇上舊識。

  多年未見趙明仰,他還是一樣的風度翩翩,見了白舟,很是驚訝,「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

  「我來找文姨。」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久……我本來想請您吃飯的。」

  白舟感念趙明仰當初的恩情,尤其他對白槳相當照顧,本想等回國安頓下來後請他吃餐飯,結果突如其來地發生了賀望泊的事。

  見白舟面露難色,趙明仰不理解地問:「發生什麼了嗎?」

  白舟遲疑一時,還是選擇坦白:「我回來以後,在長雲遇見賀望泊了,我打算接他回家。」

  趙明仰皺起眉,「我去長雲見過賀望泊,他對我敵意很大,護士說他上次甚至想傷害文姨,你確定他可以離開醫院?」

  「他最近好很多了。」

  趙明仰還要問,文姨的聲音在白舟身後響起:「趙先生,我都忘記今天你會來了。」

  趙明仰的眉心舒展開,朝文姨問好。白舟回過頭。三年過去,文姨的樣子並未出現變化,還是一樣的和藹親人。

  「別在樓梯間干站著了,」她說,「我們去會客室吧。」

  -

  當初送賀望泊入院的不是賀擇正,事實上,這三年來賀擇正一次都沒有來探望過賀望泊。這點白舟很早就從林玉芳那裡知道了。賀家父子倆的關係極其怪異,白舟沒有心力深究。

  白舟今天特地來見文姨,是想請她陪同一起辦理賀望泊的出院手續。

  當初賀望泊自殺未遂,是因被文姨及時發現,後續他診斷出了一系列精神疾病,也是由文姨主理,送進了精神病院。這三年來會定期探望賀望泊的人不多,文姨是其中一個。

  在會客室里他們交流了一會兒近況。文姨未婚未育也沒有這個打算,從賀家離職以後就一直在這間孤兒院,而趙明仰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日會來這裡做義務工作。

  至於白舟,他在伊爾伯斯修畢了碩士學位,本來可以申請獎學金繼續讀上去,但和導師商量了以後,還是想做臨床,所以回來了南淳。

  白舟簡要地講述了一遍自己在長雲遇見賀望泊、以及在那之後的事,並且朝文姨表明了來意。

  文姨聽了白舟的請求後,首先問的是:「您還喜歡少爺嗎?」

  「不,並不是,」白舟擺著手,「我只是沒辦法視而不見。」

  文姨沉默了些時,忽然道:「我想告訴您一個故事,有關他父母的故事。」

  -

  文姨是在賀擇正娶了伊遙以後,來到賀家幹活的,主要的工作內容是照顧伊遙的起居飲食,並向賀擇正匯報。

  那時候賀擇正的事業在上升期,整日整夜地忙,有時會幾天幾夜不著家。是在那段時間,伊遙第一次嘗試出逃,手段很稚嫩。她說想摘芒果,叫傭人取了梯子來;又說樹裡頭好多蚊子,支開他們去找驅蚊水,然後就藏在濃密的樹冠里,用那梯子翻了牆。

  那次她沒有成功,因為文姨在傭人回房找驅蚊水的時候起了戒心,跑出來一看,芒果葉還在簌簌作響。她立刻命人去追。被抓回來的伊遙滿臉是淚,懇求文姨不要將此事告訴賀擇正。

  「然而我還是告訴了老爺。」文姨低垂著眼,聲音很疲憊。

  賀擇正大發雷霆,當晚伊遙第一次被他侵犯,那激烈的反抗、慘叫、哭喊,成為困擾文姨至今的夢魘。那一次——或許是之後的其中一次,總之那段時間伊遙懷上了賀望泊。

  女孩極其恐懼,她瞞著所有人,千方百計地想要殺死腹中的孩子,捶打子宮,生吞冰塊,她什麼都幹過。可那個孩子像惡性腫瘤一樣粘死在了她的身體裡,汲取她的養分,一天比一天長得好。

  最後伊遙走投無路,放下了尊嚴去引誘賀擇正。她本想用這個方法拿掉孩子,未曾想她在無意中為自己創造了第二次逃跑的機會。

  賀擇正以為伊遙回心轉意,欣喜若狂地允諾了她許多事,包括出門。

  「但這次逃跑的結果,您應該也能猜到。」文姨說。

  「第二次被抓回來以後,她懷孕的事情就瞞不住了。老爺不清楚夫人恨這個孩子,恨得只想殺死他,還以為能用孩子拴著夫人,於是強迫夫人把少爺生了下來,從此夫人萬念俱灰。」

  「醫生的診斷是荷爾蒙失調導致的產後抑鬱,但你我都明白,這不是唯一的原因,可老爺偏偏固執地以為這是少爺的錯。後來夫人吞藥自殺,老爺更是將這一切都歸咎到了少爺的頭上,以為要是沒有少爺這一切會不同。」

  趙明仰早前聽過這段恩怨,今天才真正地得知了來龍去脈,倒和他猜想得差不多。

  相反,白舟很震驚,「可之前望泊每年都回家吃飯,他們不像仇人啊……」

  「因為夫人在最後的那段時間裡,曾和老爺說過,要好好照顧少爺,」文姨道,「我也是不小心聽到的。現在想想,夫人那時候分明是在交代後事,但我們誰都沒發現,原來她一直偷偷在攢醫生開的安眠藥。」

  賀擇正成為父親的初衷是想拴住伊遙,這註定了他不會成為一個好的父親。

  更因為賀望泊與伊遙長得相似,尤其那一頭天生的捲髮,令賀擇正每每看見這個兒子都十分痛苦。

  他的確照顧好了賀望泊,不過只在經濟與物質方面。

  而目睹了這樁家庭慘案的賀望泊也變得十分古怪,相當懼怕自己會重蹈父親的覆轍,愛上一個人,從而身陷絕境。因此他悖逆天性里的痴情,欺騙自己做一個浪子,從不在任何人的身邊停留,直到白舟的出現結束了這一切。

  這是出徹頭徹尾的悲劇,上一代的債由這一代來還。

  「夫人死後,老爺一直在想,是不是能有不同的結局。老爺與夫人是青梅竹馬,曾經那樣親密。三年前老爺送你出國,其實是在拿你贖罪,但……」

  文姨苦笑了一下,「但這相當諷刺,因為那房間裡就放著夫人一直沒能下葬的骨灰。夫人死後,老爺一直將她的骨灰放在家裡,甚至做了風水局不許她解脫。」

  「少爺也是這樣指責老爺的,老爺沒能答話。他們父子倆自那天起就決裂了。」

  「後來我在水木上居發現少爺割腕自殺,馬上將他送進了醫院。我打電話通知老爺的時候,老爺只做了一件事。他安排律師處理了一些法律文件,允許我作為親屬簽署各種手術同意書——他完全放棄少爺了。」

  白舟啞口無言。

  文姨輕聲嘆氣,道:「白先生,我講這些,是希望您能重新思考您的決定。賀家父子的本質是一樣的,他們做不到放手,如果您決心帶少爺回家,您將永遠不會擁有自由。」

  「要是您喜歡少爺還好,這或許會給您一些力量,但如果這純粹是出自您的善良和責任感,那您會撐不下去的。我曾經剝奪了夫人的自由,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

  一直沉默的趙明仰也開口了:「小白,我明白愧疚的感覺很不好受。可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你也聽到了,賀望泊的父母精神都不正常,他又記得太多全都忘不了,遲早會瘋的。」

  程桑柳、文姨、趙明仰……或許身邊所有得知他處境的人,都不會支持他帶賀望泊回家。

  可是——

  「三年前,我臨走前在機場打電話給望泊的父親,想要道謝,」白舟緩緩道,「那時候望泊應該在賀家,他把電話搶走了。」

  文姨回憶了起來。

  賀望泊惡言不止,無所不用其極地威脅白舟回來,甚至揚言要掘了白槳的墓。

  「他講了很多難聽的話,可講到最後,他突然笑了,」白舟仰起頭,看向天花板,「笑完之後,竟然叫我快走,藏好一點,不要被他抓到。」

  這是白舟如何都解不開的謎題,賀望泊竟然真的就那樣放他走了?他怎麼做得出那種決定?

  白舟用了很久來思索答案,到現在,他也不能百分百地肯定原因。

  「這三年他其實完全可以找到我的,我每年都回來為我妹妹掃墓,他只要等在那裡,我就無路可逃。」

  「你們可能會說,這是因為他住院了不能隨意離開,可能吧。我想說的是,人是不能被定性的,沒有什麼事情一定做不到,差別在於想不想而已。他的父親不想,不代表他就不想。」

  「我的確是因為對自己的道德要求,才想要接他回家。我也不確定自己能撐多久,但我想再相信一次,相信我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會放過我的。」

  【作者有話說】

  小白你心疼他相信他,他差成那樣了你還想和他再試一次,那你真的不是還在喜歡他嗎TuT

  (我對不起伊遙,我會給她寫個美滿的番外的(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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