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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鑒心裡憋著的那股子氣只散了一丁點,是以臉上並未露出多少得意,只是在看見房協之臉上的五指掌印時咧了咧嘴。

  隨口道:「房大人今日怎的學起姑娘家抹起了腮紅,別的不說,倒是很適合房大人。」

  房協之臉色一時更加難看,又黑又紅。

  聞鑒從兩人之間徑直穿過。

  宮道幽長,最後一點斜陽隱沒在紅牆之後。

  這幾日關於月慈的消息不斷,說她白天練武勤奮刻苦,到了夜裡便在後院裡研究什麼害人的毒藥,說她在飛鳥閣里上躥下跳像是造反,說她……

  從前聞鑒並不覺得飛鳥閣算個什麼好去處,於他來說,在哪都一樣。但今日他特別想回去,於是招了人來備好馬車。

  就當是最後一次。

  回到飛鳥閣時夜已經深了,聞鑒獨自上樓,在推門時頓了一頓,才將門推開。

  下人們知道他要回來往往會將燈點上,提前做好一切準備,然而此刻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薰香氣息。

  聞鑒在黑暗中慢悠悠地點了燭火,一豆火光驟亮,拉出他身後一道瘦長的黑影。下一刻,一點尖銳的冰涼抵在了他的脖頸處。

  此情此景,叫人似曾相識。

  月慈的聲音和這袖箭一樣涼,貼在他的耳側,卻只是問:「為什麼要派人監視我的家人。」

  聞鑒身形不動,垂眸睨了袖箭一眼,鐵器被磨得鋒利,在那點微弱燭光的映照下吞吐光華。

  他並不怎麼在意這東西抵著自己的脖子,倒是頗感欣慰道:「看來我教的不錯。」

  月慈道:「所以這是了結你的最好工具。」

  聞鑒早就在期待這天了,他輕笑著,坦然自若地仰頭暴露出柔軟的頸部,以便貼合對方。

  月慈皺眉:「你就沒有一點想要解釋的嗎?」

  聞鑒聲音輕輕的,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你既已看到,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掃了眼緊閉的屋門,「若要動手,動作最好快些,免得又被他人打斷。」

  月慈忽然被他這模樣氣到,直接將袖箭刺進他的血肉,嗅到那點銅鏽的血腥氣,連帶著神經也被刺激。

  於是咬牙切齒,惡聲惡氣地抵著他,恨不得將其貫穿:「你以為我當真不敢嗎!」

  聞鑒品到了刺痛,面色不改,然而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比死亡更有趣的東西。

  他感受到袖箭輕微的顫抖,眸光更沉了些,連嗓音也壓低了下去:「月慈,你的心亂了。」

  第35章 歸命「聞鑒,你是狗嗎!?」……

  月慈呼吸一滯,手腕忽然被對方一把抓住。

  袖箭銳利的箭尖一點點離開聞鑒的脖頸,他空出的一隻手輕輕搭在箭劍,好看的指尖順著那點冰涼往前撫去。

  月慈身子隨之一顫,仿佛那隻手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頓時如被定身般動彈不得,只看見對方那張白玉般的臉在昏黃燭光的映照下顯得迷濛,像是藏在陰暗處的鬼魅。

  他慢慢抬起眼帘,月慈看見他漆黑的眸子。

  兩人四目相對的剎那,聞鑒誘聲道:「因為我是你救下的,所以捨不得了麼?」

  「閉嘴!」

  月慈如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地甩手。

  鋒利的劍尖堪堪擦過聞鑒的臉,在眼下留下一道暗色的血痕。

  可她越是如此,越能證明聞鑒沒有說錯。

  她心軟了。

  這還是月慈第一次在確定一個目標後卻心生動搖,於是愈發覺得此人

  留不得。

  聞鑒平日下那張臉面無表情時總是顯得冷清,此刻光線昏暗,他鼻尖的那點黑痣倒成了最勾人的目標。

  月慈恢復冷靜,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臉上:「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她動作迅速,不帶任何遲疑,也不曾留手,直接朝聞鑒刺去。

  而聞鑒躲也不躲,任由那截袖劍沒入自己的胸口,身形微滯,緊接著胸前開出了一朵昳麗的血花。

  在這一刻,月慈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說不定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得償所願,卻又有些戀戀不捨,簡直矛盾至極。

  可她何嘗不是矛盾。

  夜至此,燭火暗淡,一切歸於沉寂。

  ——

  原來人死後當真會有走馬燈一說,聞鑒看見了一個約莫兩三歲的幼童,蜷縮在一張矮桌下,驚恐看著不遠處的一名年輕女子。

  那是他的生母,穿著一件櫻粉的宮女裝,面容是幾近瘋魔般的扭曲,揚手摔碎了一個碗,然後從地上拾起一塊碎片,朝他步步逼近。

  幼童被女人從桌子下一把抓了出來,她的力氣很大,大到他死命掙扎卻掙脫不開。

  女人的聲音像是一條可怖的毒蛇,在他耳邊吐著冰涼的信子,可她臉上卻在流淚,眼淚滴在幼童的臉上,灼得厲害。

  她說:「不要怪娘,娘都是為了你好!像你我這等人,生來註定卑賤,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很好了……」

  於是幼童放棄了掙扎,只感到下身一熱,再沒了知覺。

  數年過去,當年的幼童已經長到了八歲。

  他比同齡人都要瘦矮一些,兩頰深深凹陷下去,深陷的眼窩裡綴著如墨般的眸子。站在宮門前的雪地里,瘦弱的像只瘟雞,套著並不合身的太監服。

  面前站著一名穿著緋色朝服的男人,約莫三四十的年紀,男孩只知道他姓柳,大家都喚他柳大人。

  柳大人將他送到東宮給太子當內侍,進門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牢記自己的身份,當以一切甚至豁出性命都要保護太子,如此他才能在這宮中活下去。

  男孩用點頭,記下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只是因為想到不用繼續躲躲藏藏,就覺得開心。

  彼時,聞鑒透過交錯的記憶與男孩對上目光——他是長大後的男孩。

  當時的太子尉遲泓對他還算不錯,說句僭越的話,兩人關係親密,如同親兄弟一般。

  然而在這骯髒混亂的朝堂之中,金翎想要扶持自己的兒子上位,必先從尉遲鴻身邊的人下手,因此聞鑒成為了他們眼中最合適的棋子。

  而尉遲鴻將計就計,除此之外也需要一人來處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骯髒事。

  身居高位者賦予他權利地位,對他寬容備至,只是為了日後獻祭。

  聞鑒想像過無數次生命的最後,或死在百姓怒而群攻之手,或被扣上所有罪名五馬分屍,或是兵變,或是……

  每一次關於死亡的想像都是被選擇的命運。

  聞鑒第一次在半日閒見到月慈時,起初只是好奇,如果將之放任不管,日後的她會變得如何。

  直到三年後他認出她來,見她初心未改,他是歡愉的。

  像是終於摸到了一點機會,得以打造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心裡想著,如果不能改變將死的命運,至少他還能選擇死亡的方式。

  月慈是他生命的最終棲處。

  所以在她刺向自己時,聞鑒坦然接受了命運。

  ——

  這一夜飛鳥閣中格外死寂,好些大夫一個個地來,卻又一個個搖頭嘆氣地離開。

  月慈站在遮擋的屏風後,嗅著空氣中夾雜的血腥氣和苦藥味,明明她人站在這裡,靈魂卻像是飛回了數月前,她從河邊將垂死的男人拖回去,為他清理帶血的傷口,熬煮續命的湯藥。

  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渾身冰涼緊繃。

  後來青雀將她趕了出去,她便站在樓閣下等著,連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等到一個什麼結果。

  不知站了多久,天末泛上了一層魚肚白,月慈才聽到樓內傳來陣陣難掩的低呼,聲音細碎,但從情緒判斷,應該是好消息。

  月慈那一刺並未留手,且聞鑒本就被毒摧殘過,如此情況下竟還能活下來,難免叫她想到是那寺里的佛顯了靈。

  月慈動了動早已僵硬的身子,轉了身,正要離去時,麻雀從樓內出來喊住了她。

  麻雀稚嫩的臉上也浮現出了和青雀一般的神色:「姑娘究竟為何一定要置大人於死地?」

  站了一夜,月慈嗓音寒涼,像含了把沙,只問:「他情況如何?」

  麻雀深深吸了一口氣:「大人已經醒了,他……想要見姑娘。」

  於是月慈抬腳往樓閣走去。

  像是怕她又會傷害聞鑒,麻雀伸手淺攔了一下,道:「雖不知姑娘對大人的敵意從何而來,但麻雀還是想提醒姑娘一句,若大人死了,日後死的人只怕會更多。」

  月慈平靜地拂開他的手。

  她終於繞過了那道屏風,塌上躺著的人面色青灰,只一雙眼睛黑沉沉的。

  見到月慈,聞鑒摒退了其他人。

  青雀離開前惡狠狠剜了月慈一眼,又繳了她的武器。

  房門合上,屋內歸於平靜。

  聞鑒沖月慈虛弱地笑了一笑,他的嗓音像是一陣煙霧,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會散去:「讓你失望了麼?」

  月慈原本平靜的面容忽然有了崩塌的趨勢,明明他看上去那般脆弱,踏進了死亡的邊界,但那雙眸子卻依舊熾熱,硬生生在她心底燙出了一個洞。<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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