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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天林凌祁和泰平都默契地沒有外出,在家大睡特睡,誓要把這些年缺的覺一口氣補回來。

  沒了一大部分記憶的溫徹跟在林凌祁身邊,雖然在泰平看來他依舊溫和,但這兩人之間就是有一層無形的隔閡,是言語無法消解的。

  泰平沒勸過,他也害怕這個溫徹。

  登艦那天他們又見到了威爾科特斯,唯不知是有意迴避還是留在了黎明堡,並沒有現身。

  星艦向著深空航行而去,他們這一路要經過許多知名的不知名的宜居星,林凌祁和溫徹將在流放星下船,泰平則是跟隨遠空貿易的航隊,返回翠貝卡。

  泰平需要把消息匯報給正在聯邦監獄中「度假」的達勒,而林凌祁——他需要一些時間接受、休息。

  航程一路還算順利,溫徹甚至借著飛船上的維修室,幫林凌祁修了一下古德奈特。

  在看見機甲當中各種精巧的設計之後,溫徹自己也不禁愣了神。

  星艦降落流放星時,已經是夏天了。

  蘭開著一輛炫酷的敞篷跑車來接人,在看到林凌祁身邊的溫徹時,眸色一暗。

  「你們這趟去了好久。」蘭幫二人拉開車門,「生意還順利嗎?」

  「還行。」林凌祁說,「給你分成30%,剩下的都入公帳,沒意見吧?」

  蘭敏銳地察覺到,林凌祁比他離開時的樣子,比蘭熟悉的樣子鮮活了許多。

  是這個Omega帶給他的變化嗎?

  蘭心中有些發堵,但那30%的分成很好地撫平了他心中一點點異樣的情緒。

  他拉下別在頭頂上的墨鏡,安靜當司機。

  第104章

  林凌祁的半山小屋終於迎來了除他之外的第一位住客。

  當初在建造的時候, 林凌祁就沒考慮過會有其他人入住。臥室只有一間,床也只有一張。

  他們像從前在翠貝卡那樣,一同起居, 一起工作。

  林凌祁為溫徹找到了一些維修器械的工作,他自己則陪在旁邊當助理,乾乾遞工具的活兒, 好不自在。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他們一起吃飯, 一起散步。每天在黃昏時分, 走進被風吹滿的山林里。

  溫徹說他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他的一生都是被催促著度過的,每一秒鐘都在倒計時。

  以至於他不知道慢下來會是怎麼樣的,這種緩慢、悠閒帶給他一種惶恐。

  他仍舊不習慣對林凌祁坦言,但林凌祁學會了多問。

  「哈迪斯會逼你吃你不喜歡的東西嗎?」林凌祁將抱在手裡的菜放進廚房。

  他的小廚房裡已經很有生活氣息了,甚至到了亟需打掃衛生的地步。

  林凌祁挑出食材,一邊上手準備著, 一邊將視線落在溫徹身上。

  溫徹坐在他對面的吧檯上,一手捏著從柜子里拿出來的酒瓶,還有些涼。

  他隨手倒了兩杯酒, 端起其中一杯,與林凌祁手裡攪拌麵粉的碗碰了碰。

  做飯上的事他從來不摻和,只會幫忙洗碗,當然是交給機器人那種。

  這是林凌祁特別要求的。

  「哈迪斯不吃東西。」溫徹說,「他說他沒法想像把這些滑膩膩軟乎乎的東西吃進嘴裡是什麼感覺。」

  「聽起來帝國伙食很差。」林凌祁笑。

  「的確如此。」

  林凌祁從前不知道, 溫徹原來這麼愛喝酒。家裡的幾瓶酒原本是別人拿來送他的, 自從溫徹住進來之後,他無所事事就會把酒翻出來,喝上一兩杯。

  不知道酒精攝入對仿生人來說是什麼感覺?

  林凌祁好奇過, 但他沒問。

  他喜歡喝了酒的溫徹。

  半醉不醉的時候,溫徹總喜歡盯著他瞧,那雙眼柔軟似水,總笑得像見了什麼寶貝。

  那種眼神能讓林凌祁感覺到,他是被愛著的。

  可跟真正的溫徹,那個陪他經歷過一切的溫徹又有不同。

  無論哪一個溫徹,對林凌祁都做不到坦誠。

  他們像是在互相博弈,為一點真話,為一絲真心,總在互相試探,捉摸。

  林凌祁越來越執著於尋找一份「真」。

  以晶片形態回到他身邊的溫徹曾經做到過,這讓林凌祁更明顯地對比出,現在身邊的這個溫徹對他有所隱瞞。

  然而他的真相都是無法宣之於口的。

  夜裡關了燈,埋在黑暗裡的時候,林凌祁總會思考一個問題。

  現在這樣的生活的確如他所願嗎?

  他有一位合心意的伴侶,生活還算平靜,物質不算富足但也不缺,蘭偶爾帶著那些被林凌祁救回來的朋友們,將他們倆一起拖拽到人群中去。

  溫徹從來不憚行走在聚光燈下,他永遠陪在林凌祁身邊,更多像他的一個附屬品。

  時間過去了多久呢?

  又一年的雪花落下來的時候,林凌祁問了溫徹這個問題。

  過去了多久?

  他甘願……甘願一輩子待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小行星上嗎?

  溫徹沒有給他回答。

  那天他們的散步走了很遠很遠,一直走到山丘上的懸崖邊。

  新雪落在枝葉乾枯的林間,白茫茫的大地上點綴著山石或房屋的黑,一條長長道路的盡頭,夥伴們正唱著歌遠去。

  風吹得很大,吹亂了溫徹沒有束起的髮絲。

  他的頭髮一如最開始,長度沒有分毫變化。

  林凌祁還記得溫徹所說的,他的頭髮代表著生命力,如果頭髮被剪完,溫徹也就不存在了。

  那時林凌祁不大懂為什麼一個人的命數會和頭髮的長度有關係。

  直到這一天,溫徹對林凌祁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內存滿了。」

  林凌祁再一次這樣直白又殘酷的意識到,他的伴侶是一個仿生人。

  「我現在有兩個選擇,我認為讓你來選比較好。」溫徹說,「第一種,數據還原,我會回到這副身體啟動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記得你,但……這樣的過程每年都要經歷一次。」

  「另一種選擇,格式化,然後更換一個超級晶片。」溫徹說,「有材料的話我可以做,我會留下基礎知識和操作流程,三年裡我會是個單純的機器。」

  「在那之後呢?」林凌祁問,「你還會愛我嗎?」

  溫徹搖頭:「我不確定。」

  溫徹甚至不確定,現在的他還是不是他自己,就像當初的他不確定他是不是不死鳥那樣。

  更換了身體的每一寸零件,人還是原來的人嗎?

  如果連記憶都洗空,溫徹還是溫徹嗎?

  可每年一回溯,對林凌祁來說太殘忍了。他們會一遍遍回到從前不那麼相熟的時候,溫徹仍舊愛他,但僅有一年,他們從今往後的日子就是一個又一個一年。

  那樣的以後還算是以後嗎?

  夜裡雪下大了,林凌祁將自己關在屋外,關了一整夜。他把那些壓箱底的煙和鎮靜劑都翻了出來,第二天清早的雪將菸灰抹去,也吹乾了他一身包括信息素在內的所有氣味。

  他帶著涼涼的露水氣息回到房間,溫徹也一夜未睡,他抱著林凌祁的衣服,雙眼中難得充滿了迷茫。

  林凌祁一個也沒有選。

  大約兩個月之後,溫徹第一次開始出現刻板行為。

  他不得不忘記了很多不那麼重要的日子,他忘了家裡的一些東西從何而來,他忘了林凌祁教過他的麵包烹飪方法,可對林凌祁的一切,他都還記得清楚。

  可就是這些對他來說最為珍貴的,也慢慢開始被遺忘了。

  溫徹忘了林凌祁一些細小的習慣,忘了他手指上的痣與疤痕增生,林凌祁等那句「你是誰」一直等了很久,久到他以為能夠逃出生天。

  有一天,溫徹開始問他:「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林凌祁沒法給出回答。

  怎麼認識的?他們之間的關係開始於培養皿中的幾粒細胞,穿越星河,終止在BFSD8790凌冽的風雪中。

  他忘了該怎麼回應林凌祁的吻,忘了如何調控體溫,他一夜夜做夢,然而睜開眼時,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僅剩一雙困惑的眼。

  他對林凌祁說:「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再慢慢的,他連這一點也意識不到了。

  他只是一天天坐在窗邊,當林凌祁出現時,露出微笑,重複這一過程。

  他的雙手再沒有拿起任何維修工具,他現在就連拆開一包營養液都有些困難。

  如果有誰此時開始認識他,絕不會將他和那個驚才絕艷的機甲師聯繫起來,大抵只覺得他是個漂亮的Omega。

  沒有信息素的Omega。

  什麼也不會的,純善無害的Omega。

  他開始忘記林凌祁信息素的味道。

  有一天他聞見酒味,可打開柜子時,裡面的酒瓶已經空了。

  他蹲在酒櫃邊,對林凌祁說:「我不想這樣,我不想。」

  他一夜夜坐在床頭,不願入睡,他堅信閉上眼睛就會忘記什麼,可他睜著眼睛也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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